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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万菊|老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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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2020-7-9 10:38:43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乌云翻滚,狂风大作,宿鸟惊飞,大雨骤然而至。远山和操场都在灰尘里含混不清了,像她此刻烦躁的心情一般。


    昨日赌气从村里回学校时,她把桌子上父母给她准备的那一叠干瘪油污的生活费也忘拿了,冬衣也没有带。第二节课还没下,肚子就开始咕咕直叫反抗了。她在心里暗自焦急地盘算着,镇上离村至少两个小时的车程,还有一个月才放假,口袋里坐车剩下的这点零角,还不够一顿午饭!饥饿感再次清晰袭来,课堂上的内容她丝毫听不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大雨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带伞的同学陆陆续续走出教室。她开始感到莫名的委屈,倚贴着窗户暗自啜泣起来。突然,有同学在门口叫唤她的名字,说是有人找。她连忙擦干泪水,生怕被人看见。刚到教室门口,看到头发花白皱纹横生的老人,佝偻着身披皱巴巴的油纸布,鞋裤几乎湿透,头发还滴着水,被油纸盖住的部分更是冒着热气。她还来不及说话,老人就把她拉到僻静的墙根处,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和昨天那叠油污褶皱的钱,说:“丫头,爸知道你怕被同学笑话,可是今天你妈腿还疼,实在来不了。不过别担心,我告诉人家我是顺路给你捎东西的,没说是你爸,这是衣服和钱,只有这么多,委屈用着,不够就捎信回来,我回去了,猪还没有喂。”父亲兀自转身的那一刹那,往事随着酸涩涌上脑海,她的眼泪再次决堤了。


    记事起,农村的操劳让父亲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的苍老,他的头发和胡须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都变得银霜苍苍,皱纹仿佛一夜之间嵌进了所有时光。


在那样贫瘠的年代,家里食粮紧缺,一家人常常吃完上顿忧心下顿。穷困和负担把每一个庄稼人打磨得像一枝枝挂在老树上干枯的拐枣。父亲膝下三个儿子,也还算能帮帮看牛割草,渐渐儿子们都大了,勉强成家或者就随着大车去到远处打工。家里一下子空荡荡的,至此院子里的月色夜夜泼洒清冷,流泻思念。


    直到一个冬日的清晨,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宁静,她呱呱坠地,成为了这个贫瘠家庭的一员。五十多岁的他老来得女,自然是十分欣喜。她从出生就常常生病,所以尽管家里条件不是很好,父母仍然十分娇宠她。大一些了,父亲常常跪在充满麦香的院子里,给她当大马骑,常常用肩膀驮着她去赶集,买好看的红头绳。村人路过,一阵阵呵呵取笑,怎么可以把女娃宠得这样无法无天。他嘿嘿地笑,眉宇间满是憨厚的羞涩和幸福。在她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乐呵呵的,她幸福而理所当然地沉浸在这无限的父爱里。


    该到上小学的年纪了,母亲到村头给她缝了一个花布书包,她开始和伙伴们一起每天走2个小时的山路去邻村读小学。大概是因为身体太弱,才两天下来她就坚持不住,哭闹着死活都不去学校了。小小的她哪里懂得父母的难处。


    那时正值家里农事繁忙,父母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地下地。娘患风湿,夜里常常翻来覆去呻吟睡不着。父亲佝偻着腰背,叹息着砸巴和他一样蜡黄干瘦的烟斗,缕缕烟圈便漫过他的头顶。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父亲已经起了,磕磕碰碰地把早饭热好,然后哄她起来吃饭,自己转身却去了牛棚喂牛去了。她坐在麻麻亮的天色里,含着一口饭委屈地说:“爸爸,我不想去上学,人家都有哥哥带着一起去读书呢。”父亲咳嗽得厉害,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袖,缓缓地说:“你哥哥他们大了,早就不用念书了,快吃,我弄好这些了,陪你去。”说完又开始放鸡鸭出来,往院子里撒包谷。她看着一只只啄食的鸡,想着父亲的许诺,心情好极了,三口两口扒拉完饭,早早地等在院子里。母亲昨日风湿又犯,一脸病容地站在路口望他们出门。她伏在父亲佝偻的背上,昨夜刚下过小雨,父亲眼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田间小路。路上已经稀稀零零的有了去上学的学生,她心里既忐忑又兴奋,怕同学看到又希望同学看到。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别人的哥哥可以和他们一起楼上楼下读书,而他的哥哥们却大她那么多。父亲送她到学校以后,就匆忙回去了。


    总算等到预备铃声响了,大家也陆陆续续地湿着鞋子进了教室,只有她,鞋子半点泥垢也没有。她心里有小小的骄傲,没想到后桌的调皮鬼开口了:“这么大了还要老人家送,害不害臊。”她的脸颊一下子羞红了,急得快哭了,还是同桌解了围。课间的时候,一群女生凑过来说:“这么湿的泥巴路,你的白鞋居然还这么白,你爷爷真疼你啊。”言语里满是羡慕,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班上调皮的男同学总拿这说事,直到半个多月才消停。为这事,她幼小的内心竟开始埋怨起父亲微驼的背和满头的白发。


    回到家里,她开始暗自生起父亲的闷气来,父亲逗她,不理,也决不再和父亲游戏了。父亲再送她去学校,她竟哭起来埋怨。父亲只是嘿嘿地笑,什么也没有说。埋怨的次数多了,父亲也越来越沉默了,腰背更是愈来愈佝偻,像一张渐朽的弯弓。父亲也不再参与她学校的事情,包括她小学和初中的毕业典礼。她也从开始的黏腻到独立,也渐渐习惯和父亲之间变化的“生疏”。却不曾想,因了她被父亲宠坏了的任性,像一把刀,肆意切割着父亲疼爱她的心。


    回想起这么多年和父亲的种种,看着眼前苍老蹒跚的背影,她才恍然大悟自己这么多年的执拗和过失,是多么的离谱。看着父亲逃离般走得颤颤巍巍的背影,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嘶声喊着:“爸!我错了。”冲进倾盆大雨里……


作者简介:

    胡万菊:女,九零后,贵州省大方县牛场乡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喜爱文学,眷恋故乡。2012年开始写作,文字散见于《山花》《当代教育》《高原》《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贵州日报》《贵州政协报》《贵州都市报》《贵阳晚报》《贵阳乌当》《连云港苍梧晚报》《毕节日报》等报刊。小说曾获第四届人民文学“包商银行杯”全国高校征文三等奖,作品入选《2013中国高校文学作品排行榜·小说卷》;散文获《当代教育》第三届全省高校征文佳作奖。现为黔西南州普安一中高中语文教师。


来源:文章来源自公众号“触摸土地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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