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蝼蛄
只有教科书,才会
给它们起这样一个学名
私底下,我还是习惯
称之为土狗崽。在小山村
带崽的乳名八字
好作为试验田里的恶害
蝼蛄触犯了书中的多条法令
但我不忍心量刑。毕竟
它们与祖辈们一样
有着相同的肤色和生平
灌水之后,田间变成蝼蛄
的炼狱。它们纷纷
从曾经开凿的隧道中爬出来
在烈日加热过的最后
半截光阴中,审视自己的一生
清晨的菜地里,一群蚂蚁
正在参加某只蝼蛄的出殡仪式
昨夜,月光曾拿出所有亮度
用古老的温柔诱杀了它
趋光性,是它自撰的墓志铭
麦叶蜂
其实,它并不擅长
从麦子的颖花中提取蜜源
时间久了,名字中的蜂
就暗生了一层讽刺味
叶片边缘的缺刻,像一个
自制的计量器。咬合力的大
小被一一地测算出来。至此
祖传的针灸术沦为街头杂耍
它总能凭借练就的假死性
逃过生命的一次次浩劫
在一块试验田的江湖中行走
必须精通易容术或龟息法
我一直认为,世间万物
只要戴上科研的帽子
就会变得温顺。正如这麦叶蜂
已被某个课题夺走野性
萤火虫
它们提着各自的灯笼
在试验田的低空中游走
像巡夜打更的人
用梆子声丈量夜的深度
此刻,我已分辨不出
自己所处的是天上还是人间
几声蛙鸣,把我的魂魄
从萤光中生生地拽了回来
有人捉了几只流萤,囚禁在
许愿瓶中。从那刻起
它们就熄灭了体内的灯
以免不幸见证这人造的浪漫
一只萤火虫的一生
也许,只有这一次高光时刻
但这已经足够。此外,谁还能
用腹部的火点燃所有黑夜
蜘蛛网
每个被遗弃的角落
都会有一只蜘蛛出手接管
随之,一截不曾引人注意的光阴
也被牢牢地粘在蛛网上
以撒网谋生,这让我
想到渔民的日常,乃至一辈子
或许他们互为前世今生
都把乾坤网罗在千千结里
这世间,再没有
比蜘蛛更公正的法官
犯了懒散罪后,草房子或别墅
都在它的铁面查抄之列
一张精心编织的网
也是一张具有威严的封条
只有念旧的人,生活
才会赋予他私自启封的权力
柿上霜
从枝头到箩筐,是
属于一枚柿子的日落
在往后的日子里
它是否能照亮别的地方
舌尖上,它奉献出
积攒一生的甜。农家人
习惯于用眯眼笑
解读生活的幸福指数
时间这场霜,终究
也降到了柿子上。涂一层
白色、冰冷的护肤膏
抵抗衰老就有了延缓剂
挂霜后的柿子,头颅
被无限压低。霜白的内涵
此后要重新定义——
用白发或零下的词语
枕边书
许多时候,枕边书
就是一块块闲置的砖头
只有在不眠之夜
我会用它们来砌成一堵城墻
失眠症,像一枚定时炸弹
安神或助眠的药物都无力拆除
在它炸响后,我必需
靠这新建的壁垒来躲避杀伤
卧榻变为城楼后,高枕
让人陷入一种附带的忧虑中
书香,缓缓沁入心脾。翻阅过
的文字如羊群般向我袭来
侥幸入睡的人,难免心有余悸
在睡眠比浅滩更浅的夜晚
需有一位从书卷中走出的故交
用手里的招魂灯,为我守梦
老黄历
时间悬置于墙壁
像在参禅,偶尔告诉你
一些关于生活的玄机
即便这样,你依旧没能
把日子过得通透
浑噩仍是其中最大的杂质
老黄历是否能承受得起
婚丧嫁娶等人生重托
在你之前也有人这样问过
你用笔圈画,却并不
是在标注重点。所有笔迹
都将会龟缩为一个句号
到头来,一年的光景
重不过小半斤。光阴与黄金间
的等量关系便不再成立
作者简介:
袁伟:男,苗族,扬州大学2019级农艺与种业硕士研究生在读。有作品发于《民族文学》《诗刊》《星星》《绿风》《诗歌月刊》《诗潮》《诗林》《江南诗》《扬子江》等
来源:贵州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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