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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陶渊明《桃花源记》
一
还能逃到哪里,一面镜子,一个声音?
我敬爱的船长,莫非遥远的只能远远的
遥远?那旋转于周遭的敞亮
曾一次次违约伤害我们,只有桃花
一路上落英缤纷,一路上又守望来日方长
乌托邦中,他们只在自己的短暂里寻找归宿
被迫落入人间,像孤立无援的雨
在密集而破碎的人群中,不见归途
只有我一人循环在同一个位置上
轮番上演着忧郁与谨慎。
现实的山前,我在一片寂寥中无处藏身
交错的人会在什么时候死去呢?
此刻,有人守着有过温暖的末尾,环顾
被辜负过的群山,并领略晚霞淹没的每个地方
天气渐晚,今天在我眼前突然衰老
向东,蛇的信子指向南北,再也试探不到未来
在罗盘的方向上,你的船一去不回
我悬在静谧的空间中,感到一种致命的空隙
正插进我万无一失的心脏,像战争的誓言
在讨伐我。六月,那么多的日子都在下雨
意料的结局里,所有的人囤满了徒劳的等待
包括那些迟迟不肯降临的人
山前,只有流水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姿势
二
我错了,我该独自一人严守秘密。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失声在一片空白中
人来人往,我用一生的漫长去承受她
漫不经心的伤害。在梦里,十三棵桃树依次倒下
逆着水流的方向,错过来日
一整夜,远山寺庙荡出的木鱼声水般困住我
尽管她背弃了始终如一,但她的来总是合乎事实
当我在灯下狭小的空间中静止时,听见逃跑声
在史书上变得清脆又嘹亮:逃跑的人只顾逃跑
她领略的都站立在他曾站立过的位置上
在此,只有我一人感到真实吗?
越近的距离越难以逾越。他们脸上的笑容
多么漂亮,座无虚席,像房间中的花朵
与世界只隔了一层玻璃。我收起所有的憎恨
走进人民孤闭的中心,和所有人一起散落
在历史上,我独自一人,喊出细雨和远行
并失声的口语中保持空白的自己。
当我看见世界时,我最爱你,同时
当我爱你时,我势必是一个善良的人
当我失去一切时,我便在地图上寻找最深的悬崖
三
在一棵干枯的树下。雨,落入轻微的答复
孤身成长。干燥,一剂致命的慢性毒药
抚慰着已破碎的愈合。你像一颗干瘪的种子
没有逃避,用虚假的饱满抚平周身的皱褶
世界是个死结,你冒昧地往返其中
在这个冷硬的冬天,悲伤又美丽的雪又下了
那片一白,是一匹白马带你远离自己
为过去,你摊开手心,撒落一个个动词
为未来,你收起雨伞,平静地走进雪的洁白
多少人靠着克制灵魂,过完萧索的一生
你想起少年,以及以后成熟的日子
都只有破碎击打着破碎,仿佛
我们只能在第一片落叶中兀自伤悲
有时,你尽力记忆发生在身体上的陌生
在深夜倒转回忆,悉数放过每个好天气
你说,我们曾真正在一起,言说着彼此
在香烟袅袅的七月,在一个不归的时刻
你我一起随着烟消云散与夜共舞
而你等候的眼睛,只挂了一副忍住痛苦的瞳孔
你没有看清一切的四周,便过早夭折
在为人处世中,你,漫游在祠祀的通路上
望着来者,而我已皈依地狱
在山高水长上放下执念,无恶不作
四
她为你送来一片绿色,更换已退化的爱情
在夏风中,你投身于胸前的一片荒野
放过所有的日子。夜,在四面八方营业
趁着泪痕未干,你拿起中学时代的一支笔
为现在画一个句号。下雨的天空,仿佛
你我交错一生的起伏都包含其中
多少次的铁石心肠——爱与恨的喋喋不休
昨夜,你忧伤地读着来自爱人最后的牵挂
站在门口,讲述与她有过的过往
如果时间足够长,就没有什么可以重复伤害
你想起遥远的朋友,以及那些遥远的旧日子
曾经,他们都有过海誓山盟般纯洁的爱
解读是个漫长的过程。在候鸟南飞的季节
你低头躲避是非,看着后来的人
你知道爱与不爱都将散落风中,蘸着过往
像风一样,将身体外整片荒野收入囊中
在那片绿色中,尽管你修理了自己遥远的边幅
但你还是迷失在了自己的未来当中
五
缘着竹叶的边滑入荷叶的中心,和一滴水
遗留在一个莫名的地方,虚度一生
很多时候,我们的对话稳如秋雨
降落在燃烧后的酒杯中,晨风从西边吹起
绕过东流水,你站立在人群中落下眼泪
当你再一次回来时,便已沦为过客
心心念念的联系,已转化为身体上坚硬的沉默
无法对人诉说,比如那些萍水相逢的遇见
都押着爱粗糙的音韵,匆匆告别
重蹈覆辙。你曾说,你会在一段混乱的音节里
寻见规矩的自己。在春天,我对着晚风
放生许多秘密,包括你隐瞒过的爱意
是的,我永远不会对自己了解很多
我感到陌生,一股失意始终包围着我
向我索要一个人最后的勇气与真诚
我们会相遇吗?我们会在哪里相遇呢?
我的心,已在夜深人静中失守
掉进无人分辨的静。你尽管转身离去
让我一人在记忆之外的地方,度过一个人的生活
六
王座上,风裂成碎片,并严守时辰
江南的天空,再一次滑进灰色的潮湿
望着云来云往,多少次使我坚信
我会从彩虹那里站立起来
像向日葵般富丽堂皇、英姿飒爽
不知何时,我更希望将自己束缚
在一张泛黄的纸上,仅用于缅怀一生
晴朗。这仍是一个开始,一个
婴儿般的独立。当一个新的界线亟待选择时
你会出哪一张牌呢?是否
在错误中所有错误都是只是错误
我确定,他们的眼睛并非就是他们自己
世界的本质就是缺陷,而我们杂合在
这些缺陷中,艰难地度日
如此,你会选择哪一张牌作为自己的墓志铭呢?
一切都在远逝,一切又在不断发生着
你渴望的结束,遥遥无期
我看见昨夜的雷暴在哭泣
在东风中,倾倒在人间
像一个人的第一声哭声
我只想回到故乡的家中,去看看自己的出生
以及,各种祝福的归宿
七
从蔚蓝的人海隐退,把说过的话
一一收回,去一片废墟中安慰自己
在远处,我将自己关在生活之迷的门外
我不会像河流般清澈,相反我会像一块顽石
在山岗上遗世独立,或者,和雨一样
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然后
干脆地坠地,不留痕迹
也不去沾染任何鲜艳的颜色
当监狱成为善意最后的阵地时
我便受惠于过去给予的羞怯
以死消遣这片随身携带的熟悉感
尽管现在已经熄灭,但我带刺的仙人掌
已在芸芸众生的沙漠中,遥望大海
我在重庆,在德江,甚至是在野马阡
都只是静静地沉默不语,面对头顶的星空
我不想去涉猎人世,更不想手刃仇人
只想沉默,沉默地走完今天的路程
往昔峥嵘岁月都在生与活中沦为生活*
折服于腐朽,悲泣吧
因为我们从未相互理解
只是凭空低语,只是冷漠观看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毛泽东《沁园春·长沙》
八
我梦见过自己的死亡,是一片洁白的悲伤
身体如牢笼,混杂着历史的哭声
而我的可怜渺小又自负,依附于灵魂
每个人都有一段幽深的晦暗。
今夜,我沉默的语句如碎星坠落
在平静中洒脱,却是毫无意义地燃烧着
出于好奇,我曾忠贞地搜遍全身
搜遍每个活着的细胞,都无功而返
很多次,我希望自己能隐秘在一枚失散的种子中
靠着阴郁的气候,在月光的背后生长、死去
不受打扰,做世界的陌生人。
当夕阳悬挂西山时,我希望我的爱能爱上我。
黑夜中,我看着眼睛投射出的最后忧郁
被渐渐消除,我便不再爱自己,也不再爱你
因为,铭记和遗忘都是件苦差事
现在,夏天正被蒸发,被虚度
喧嚣的人世中,仍没有人能脱落
脱落该是一种美丽,一种绝望的美丽
如此,你还会像第一次那样
以人的名义,去爱这个世界吗?
九
找不到开始,是一种罪吗?
镜子前,我细查自己
在未来的空位上,我醒来
像一朵枯萎的花朵在你胸口前凋落
晦涩远远地在季节的现实中回归美丽
一场微温的细雨从我骨头落下,只剩下血
仰卧在语言的巢穴。我听见自己的哭泣在歌唱
我想问,问你会来吗?到慌乱的大海看望我
那里海风吹拂,我冷峻的惨淡因你而变得幸福
大海的女人已经迷路。粉底装饰的脸上
我看见了你躲藏中掩盖的欲望
落叶后的秋季,我听到北回归线的钟声
歌颂了一只陨落中丢失灵魂的海燕
我的泪,在你的艳红嘴唇里苦涩
留下一颗番茄的内心,软弱的性命
多余的雨,已经落下,摘走你的双眼
死亡没有呼救,我们也没有再纠缠
踩着雨声,回到各自的结束,忘记开始
风吹散所有的远走,我没有凭吊任何人
开始只是副镣铐,禁锢着每一颗渴望的心
十
来,暴动的音符请尽情入侵我
将我拽进疏离,那近似于谋杀的喜爱
她走了,在寒冷的三月,在阴风阵阵的十一月
这并非命运使然,而是实实在在的事
我仍记得我是从头顶开始爱她的
子宫中,她持有的肉体是那样干净
像梦,有着原始的孤独和冲动
而你虽用患难填满一生,却死于安乐
因此,我总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全部
出生和死亡都是我一生要流浪的地方
行走中,明天总是很冷,比北极星还要孤独
那些沉重的黎明,我都一一抚摸过
像抚摸一个个充满苦痛的结果
绝望中,我坐进一块石头,沉入海底
我看见了你,也看见了她
大海坍塌下来,带着我永远离开
海风吹湿我,希望在更远的地方抵达
作者简介:
返夫,原名张顺才,1999出生于贵州德江,现读于重庆交通大学水利类专业。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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