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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凯里，到了农历六月，就不得不说一下香炉山。
香炉山离凯里太近了，站在城区较高的位置向西而望，若面前无遮挡，就能看见一大山包，山包的顶部突兀抢眼的很，面灰色，形如香炉，似天削地裂般而成。那就是香炉山。
之所以凯里的六月要提香炉山，因为在农历六月十九，香炉山有爬坡节。爬坡节太热闹了，那天有祭祀先祖的，有对歌的，有斗牛的，有跳芦笙的……从山脚到山巅挤满了人。倘若只是单纯的热闹，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因为在百节之乡的黔东南这些活动随处可见。但香炉山在当地人心中无可替代，它是一座有故事的山，它的故事融入了苗人的血液，融入了他们柔而且刚的性格。所以，到了凯里，若是机缘巧合，那就去香炉山参加一回爬坡节吧，你能立马对这山以及这山周边的的苗族同胞有更深的了解。
香炉山是浪漫的山，从这个传说中就能知晓。据说有一个叫阿碧的仙女，是天帝的女儿，到人间游玩时偶然听到苗族的年轻后生阿别唱歌。
清早起来天好明， 拿起镰刀就出门， 来到山顶唱首歌， 歌声想引画眉听。
不听则已，一听，歌声犹如磁铁一般拉扯阿碧靠近。阿碧见到唱歌的阿别，霎时就爱恋上眼中的这后生，这后生刚毅的身板上轻轻荡漾着羞涩的柔波。阿别见到阿碧，也一口断定，阿碧就是梦中那纯美的姑娘。有时候爱情就是这么简单，阿碧与阿别私定了终身。两人在一起很快乐，并生育了一个女儿叫阿彩。欢欣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出奇，太阳一眨眼从地平线跑出，一眨眼又坠落地平线以下，一眨眼阿彩已长大，美丽的如同她母亲一样。
阿彩十六岁的时候，阿碧接到召唤，必须在天帝生日当天鸡叫之前赶回天宫朝拜。阿碧一刻也不想离开阿别和阿彩，直到公鸡摇晃脑袋准备鸣叫的时候才急急忙忙飞天。哪知，心急的阿碧脚重踩踏了用九层金玉垒成的神山，神山只剩下底部两层。神山连接天宫，天帝很快知道了阿彩的事情。天帝怒了，他不仅恼怒神山坍塌，更恼怒阿碧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天帝一怒之下将阿碧禁锢在天宫，又将阿别变成巨大的香炉丢在仅存两层的神山之上，这就成了如今的三屯香炉山。
故事到这里还没有完。阿别放心不下女儿，用最后的力量将女儿移放在自己身上生活。独自一人的阿彩不知道怎么办，就每日唱歌，她想用歌声救回自己的父母。阿彩继承了父亲唱歌的天赋，她的歌声化作了小鸟在山下穿梭。山下的年轻后生为这歌声着迷，却怎么也找不到唱歌的人。只有年轻后生阿星顺着歌声找到了山脚下，他爬到了山的第二层，却找不到爬上顶端的路。山的顶端四周石崖绝壁，无路可通。阿彩还在唱歌，歌声里是思念父母的痛楚，是举目无亲的孤独，阿别听着歌声也流泪了。阿别鼓起勇气与阿彩对歌，用歌声安慰阿彩不要再流泪，用歌声告诉她将让她幸福。人一旦有了目标就有了方向与力量，连神都阻挡不了。阿别邀来寨子里九九八十一个小伙开山砌道，又花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时间，终于修成九十九道阶梯通到山顶。修成那天，阿星带领一众后生沿着石阶穿过天门来到山顶。阿星见到了阿彩，把阿彩一把抱住，跟他一起的年轻后生就围着他们跳舞、歌唱。那天阿星与阿彩结婚了，那天是农历六月十九，那天成了如今的爬坡节。
这就是香炉山的柔，下面来说一说香炉山的刚。
香炉山也是英雄的山，这点在历史上已经明了。香炉山上有一个苗王洞，也就是现在洞口上面刻有“凌云”二字的观音洞。这洞可不简单，在历史上曾充当数次反压迫反剥削苗民起义军的指挥中心。洞的里面，有一石柱，终日熠熠生辉，柱上曾悬挂着蚩尤的神像。苗王洞在张秀眉起义失败后被清军捣毁。不过，凡是风水宝地，总不会被闲置。光绪七年，香炉山来了一个道人和一个和尚，他们在洞中塑了一尊观音像，遂成了今天的观音洞。
围绕香炉山展开的起义事件有发生在明正统十一年阿榜领导的起义、景泰三年韦同烈领导的起义、正德十三年阿向领导的起义等，有清雍正十三年包利和红银领导的起义、咸丰五年至同治十一年张秀眉领导的起义等，这五次起义的指挥中心都曾设在过苗王洞。其中又以韦同烈领导的起义和张秀眉领导的起义最广为人知。明代诗人汪良有一首凭吊韦同烈的诗篇《登香炉山》，“庐山之高高入云，嶙峋壁立无支分。雄关未能容双马，杀气曾教走万军。”山高路险，两军对垒，杀气滚滚，天地为之变色，这就是曾经的香炉山，山上山下刀光剑影一片。只是现在，音尘绝，西风残照，明清荒冢。
张秀眉是离我们最近且影响较大一位反暴政争生存的英雄。据说张秀眉在抵抗清军失利后，转战至香炉山，在同治十一年“三月三”节日那天，起义军与当地群众一起欢庆节日。可见，无论形势怎么危急，困难如何大，苗族同胞都是乐天的。谁曾想乐天的民族中也有叛徒，叛徒带着清军乘机攀悬崖而上，攻占了香炉山。张秀眉被迫退守至乌鸦坡一带，最终寡不敌众，被湘军将领席保国击败并俘获，槛送湖南长沙，被施以“点天灯”的酷刑。张秀眉领导的起义失败了，与历史上历次农民起义的结局相同，但他曾高举“赶走官军，夺回土地，永享太平”的大旗，武装反抗清政府长达十八年之久，威震湖南、广西、四川、云南诸省，不折不扣称得上英雄。现今黔东南流传有《十八年反攻》《英雄张秀眉》等关于他的作品，只是无缘得以一听或一读。
世易时移，香炉山已没有再出现英雄，也不再需要血腥的英雄。曾经苗疆“三十年一小反，六十年一大反”的动乱与苦难在新中国“平等、团结、共同繁荣”的三大原则下，在脱贫攻坚战举国奋进中彻底终结。香炉山回归成原本的香炉山。
我第一次上香炉山是2014年5月，2020年的农历六月十九在朋友的邀请下又再次来到香炉山。但年初的新冠余毒犹在，香炉山周边的万潮、龙场两镇提前发出告示，叫停了今年的爬坡节，不允许开展聚集性活动。这次，我只是在山脚的同学家吃晚饭。吃的是狗肉，这也是爬坡节的习俗。
那天我和几个大学的同学是下午到的，照我们的理解还未到晚饭的时间。当我们到了同学家时，同学的父亲吃串寨饭已吃几顿了，酒喝的红光满面，同学家的二叔也是，他们是那么的高兴。我才知道，爬坡节虽然受影响了，可他们过节的心情与氛围却丝毫没有减弱。我同学是苗族，他们那儿人的性格真好，真挚热情，全是乐天派。
我原本是不喝酒的，也打算坚持不喝，因为有点感冒，来时吃了一包金银花颗粒。可吃饭的地方在同学家的院子里，我们来时穿过葡萄藤架就看到了为我们准备的一桌丰盛的饭菜。院子的面向很开阔，远处是一道清翠的屏障，再远处就是蓝蓝的天空。坐下，主人家倒上酒，一人一碗米酒。还是不能喝，我盯着酒碗告诫自己。天气太好了，环境太好了，饭菜太好了，人与物都太好了，怎么办？
“你喝也要喝，不喝也要喝，管你喝得不喝得，都要喝。”他们见我不喝，唱起歌来劝。我想起今天有任务，我那两个同学，一个是客一个是主人，今天是要对歌相亲的，我得助他们，就喝了三碗。酒真好，肉真好，人真好，真的还想去了。
喝完酒，黑色的纱幕不知什么时候罩下来，我们几个人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摆，香炉山静静的看着我们。我想起了一首歌，是关于香炉山的。
香炉山，香炉山
农历六月十九
来咱相约
爬上那山顶
去游方去吧
会玩得一段时间
会歇得一段路
会说得几句话
不玩就老了
不说就晚了
白白过一生
白白一锅肉啊
快，去游方趁年轻……
明年要是新冠被降服，我一定争取在六月十九那天去香炉山过爬坡节。
作者简介：
方亮，1991年生，湖北监利人，现居贵州凯里。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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