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来时,寒山逢秋,但眉间,风止。秋风清,秋月明,月下长空,万籁俱静。这间歇性四顾无人的荒凉感里,藏着一半秋意,一半凉意!
有人说,秋天像极了人生,纵使万般柔情,骨子里还是孤独的。秋之孤独,在于人间繁华落尽的通透;而人之孤独,在于灵魂缺失回响的空洞。
有时候,我们喜欢做一件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比如怀念故人,不为旁的,只为情绪。以前总以为,秋天最迷人的是“露从今夜白”,正好应了那句“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后来才明白,其实秋天最难得的是一场又一场的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凉,最凉莫过雨,最孤独莫过秋。雨过,秋意浓,枫叶荻花,雁去霜来,叹世间百态,偷几度清欢!
浅秋,薄念,止语,止心,止于你。天阶夜色凉如水,无边落木萧萧下,有些情绪不言而喻,有些回忆不请自来……我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坐在秋天的怀里,贞静而丰富,温暖而踏实。你知道吗?我指尖上的是秋风,秋风上的是闪烁的星辰。
白天忙些琐事,夜半读册闲书,虽说有几分身不由己,但日子却也过得自在。对于三十多岁的我来说,已经没有必要装作孤独,也更别说悲伤了。人生漫长而转瞬即逝,有人见尘埃,有人见星辰。恰好,我成了后者。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我又不惊不扰地走到了2020年的秋天。
人的一生,都在边走边回忆。史铁生在《记忆与印象》中写道:一个人的故乡,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这心情一经唤起,就是你已经回到了故乡。
原先还是少女的时候,我还住在陕西老家。那时,我甚爱一个人安静地在自家院子里赏一晌午的桐花。虽然那时家里不算宽裕,但日子过得也是极为舒适的。至少,左手边的一间屋子只读书,右手边的一间屋子可以泡点桐花茶,剩下的屋子,便是我感知人间烟火,和扶窗仰望星空的真实存在。
每每回忆起在陕西老家的旧时光,我总忍不住把抽屉里发黄的照片取出来,晾晒在阳台上。趁着晌午,趁着阳光温暖,为回忆打开一扇窗,享受一个人的逆时光。
生活像什么呢?对于这个简单而又复杂、平凡而又特殊的问题,我没有合适的解说。排除集体生活、夫妻生活,仅剩的个人生活到底还有多少呢?一个人的爱好、情趣和价值取向原原本本地折射出了他的个人生活。我们居家生活重在细心,家里的房子不一定很大,但陈设一定是很合理的。穿着不一定是名牌,但一定要合体要干净。
其实,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犹如瓷器,有的裹着华丽的外衣,有的素雅而毫不起眼。当你的个人生活朴实自然,心灵自然也会追求诗意。诗意的人生,是一种博雅的情怀,更是一种静水深流的境界。谈到朴实自然,我又想起了黄土塬,那个赋予我创作灵魂的家园。
在中国最“苦难”的高原(大西北的黄土高原),人们对于黄土塬,素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真实写照。黄河那“一石水,六斗泥”的奇观,也用这黄土地的殇,诠释了千沟万壑、支离破碎的地貌风情。这苦难与伟大并存,贫瘠与壮美相融的黄土塬,用它最朴实无华的脊背向我们彰显了大自然的慷慨!
是谁说黄土易散,难懂世间风情?秋风初歇,若你置身于八百里秦川的关中,你只需随意地站在凹凸起伏的原野上,就可以看到农耕文化的源头、传统文化的瑰丽,还可以捕捉到相互交织的黄河支流、高大笔直的白杨树、成群结队的牛羊、那被黄土地偏爱的女娃和蓝得透亮的天空……这时,那奇特的沟壑,破碎的黄土地又为你的视觉增添了几多诗意,极大地丰富了你对黄土塬驰骋想象的空间。
贫瘠的黄土地,盛产伟大的文学作品。从柳青的《创业史》到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再到陈忠实的《白鹿原》,黄土塬沉淀出了自己的文学风骨,塑造了无数陕西青年的精神高原。是的,我也不例外。
陕西的文学大家,不胜枚举。还有一人,他被唤作是“一个拿着锄头的诗人”,此人便是漠北,他的《黄土地》,你可曾拜读?他曾写到“小时候,老师问:你的梦想是什么?我说离开家乡,过自由自在的生活;长大后才发现,我是如此热爱那片故土。”现如今,我已定居贵州,当我再次读起《黄土地》时,才发现我的人生从此多了一个远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作为大西北的女子,生在长在那爱了多年的黄土地上,那些根植在我们骨子里的传统美德,比那凛冽了几千年的西北风还入骨至深、还亘古持久。我们天生就被赐予了豪爽和坚韧、温厚且善良。所以说,生在泾渭分明的大陕西,我们的心里永远都装着黄土塬。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我一人,从遥远的黄土高原,来到这多雨的云贵高原。当然清楚黄土高原的色系并不如云贵高原这般纯净空灵、引人入胜,但是那高亢奔放的信天游,那苍茫之美的山头,那令人惦念的窑洞,都逐一住进了我的情怀里,根植在了我的灵魂中。它们见证了我的成长,滋养了我的人生,让我自由地活成了自己的“盖世英雄”。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当然,独特的地方美食,这后天的塑造者,也同样功不可没!我必须得承认,我厨艺一般,我所擅长的蒸馒头、烙饼、擀面、花馍、凉皮,仅仅也只能哄哄我女儿。但是这些无意间习得的厨艺,却如母亲温柔的叮嘱一样,轻轻地将我的内心思念的罅隙填满。我来贵阳已有13个年头,这13年我已经习惯了折耳根、腊肉、恋爱豆腐果的香味,也习惯了和先生一起带着女儿去小十字吃烤肉、丝娃娃。倘若在饥肠辘辘的时候再吃上几口冰粉,那才叫一个惬意。离开陕西多年,很大程度上我的饮食习惯、文化观念、心里归属都有所变化,但是每当我最脆弱、最孤独的时候,我心底最想依靠的依旧是我的根——黄土塬。秋日蝉微鸣,风雨正苍苍。“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时常会一个人思念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孩时的老屋,还有小店里冒着热气的肉夹馍、妈妈擀的面条、爸爸做的秋千、院前的桐花、墙角的蛐蛐……
《诗经》曾云:“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窑洞是陕西古老的民居形式,具有十分浓厚的汉族民族风情和乡土气息。那沟沟壑壑上整齐的窑洞,不仅是黄土塬直接的文化体现,还是这平凡世界中最璀璨的烟火。窑洞可分为土窑洞、石窑洞、砖窑洞、土基子窑洞、柳椽柳巴子窑洞和接口子窑洞等多种。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老屋的普通窑洞里,那个满庭院都是桐花的窑洞里。那是多么迷人的一个地方,那是多么难忘的一段时光,那是多少次徘徊在我梦境里的远方!我是一个温良的女子,也是一个独立特行的人。这不冲突,也不矛盾。这是黄土塬赋予我的独特魅力,也是老屋窑洞赐予我的完美“神功”。我想,大概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远方和一座城,但眼前仍拼尽全力热爱着满身风雨的自己和珍惜着每一颗粮食。这可能是所有远嫁女子,一个治愈性的偏方。
我数不清日子,正如你看不清我。塬梁茆川,是秦川大地的“颜值”担当。那历经苦难和沧桑的黄土地,用塬梁茆川向世人展现着那一方黄土情韵。岁月如梭,你记得,在塬上我们用小舌头添花蜜的地黄、做绿面的小蓟、绑小动物的狗尾巴草和猜拳的车前草吗?你记得,塬上成片的红薯、落花生,满枝头的苹果、梨子,金灿灿的麦浪和火红的高粱地吗?你还记得,那辆停靠在墙角亟待维修的架子车和慢慢老去的放羊娃吗?
“如果黑夜给我自由,我要把天空凿出一个大洞,让乌龟卸下沉重的盾牌,和羊群一并到远方驰骋,圣灵之歌从牧场到旷野,黄土地泪流满面。”此刻,我又读了一遍漠北的《黄土地》,心里格外地想念那遥远的黄土塬,我人生的“远方”!
“总说有个彼岸,是个美好的地方。有人曾去过,说和这里一样。”人生无非烟火,偶尔几分天真,而真正的诗和远方都活在真切的烟火里。
秋风知我意,吹梦到黔中。推门是生活,关窗是烟火,柴米油盐皆是诗。我的前半生,属于陕西;而我的后半生,归属于贵州。一个是我心中的远方,一个是我心中冗长的诗!
秋风知我意,吹梦到黔中。我静静地躺在细雨声中,与秋为伴。一个人是所有生活,也是全世界。
你去时,暮云收尽,但眉间,意万重。秋风清,秋月明,秋思已落,山山黄叶飞。这持久性入目无他的认同感里,藏着一半贵州,一半陕西!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