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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阵炎热的夏风吹过，秋天就这样粉墨登场了，谷子也理所当然地在这个时节黄了起来。杨老三迎着秋风走在田埂上，眼里尽是金黄色，从大门口一直延续到山脚、山腰，再到山上。心中甜蜜蜜的，像喝了蜜一样。
自从杨老三当上贫困户后，在村上走路都抬不起头。因为他怕别人戳他的脊梁骨，说杨老三原来不是能说会道，能文能武吗？到头来还不是当了贫困户。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杨老三想到这，心里拔凉拔凉的。
杨老三家被评上贫困户。一是因为家中的大儿子久病且拉屎拉尿在床，一直靠杨老三和妻子伺候；二是杨老三和妻子70余岁，重的体力活也干不了了，加上他的妻子也患有一种不治之症，整天靠药来维持生命。在评贫困户的时候，杨老三也在场，几次在会上拒绝把自己家评为贫困户。最后，村民们一个个比较，还是觉得要把杨老三评为贫困户，才真正做到公平公正，不错一户，不漏一人。
杨老三年轻的时候，是旮旯村出名的人物。他读完初中后，因识字多一点，常常跟村上写诉状、写对联等等，几年后，村里便推荐杨老三任村长。在村上干了几年，就被推荐到乡公社做仓库管理员，专门负责收粮的工作。妻子在家，勤劳肯干，大事小事处理得紧紧有条。家中殷实，成了旮旯村人人羡慕的家庭。那时候，杨老三走路是有响声的，说话声音是洪亮的，号召力是很强的。也因此，村中大小事、群众的纠纷，都要杨老三处理，经验丰富的杨老三每一件事情都会处理得妥妥当当。
俗话说，夫荣妻贵。此话不假。村中办结婚酒、三朝酒等事，就会请杨老三的妻子梅芳去唱歌，歌唱得多了，加上梅芳的聪慧，不久后，梅芳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歌师傅。经常被人请去唱歌。梅芳因人才长得好，歌也唱得好，成了许多年龄与梅芳一般大小的男人的倾慕对象，有意无意地接近梅芳，给梅芳送这送那。梅芳是一个钟情人，更何况在那个年代。所以，那些主动线引擎的男人是没有机会的。杨老三知道梅芳，梅芳也了解杨老三，俩人重情重义，情投意合。这些年来，从没发生口角，因此被评为“五好家庭”。
人，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的，只有一些磨难和挫折，才能不断地促进成长。杨老三着实在旮旯村风光了十几年。然而，一场灾祸不期而遇地降落到他的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瞬间跌入人间的深渊。从此，杨老三的人生低谷就这样开始了。
那是在42岁的时候，大儿子杨憨刚刚初中毕业，就被杨老三派到工地修路。按杨老三的话说，就是要把儿子拿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锻炼，才能磨炼他们的意志，锻炼他们筋骨，才能成长他们，成就他们。
然而，杨老三把儿子派到工地修路出事后，他把肠子都悔青了。可他认为作为一个男人，应该顶天立地，沉着冷静，把事情处理好才对，不应该像梅芳哭哭啼啼，所有问题都解决不了。
事实上，大儿子杨憨脑袋十分好用，只是脾气暴躁，喜欢打架。每次打架后，杨老三教训杨憨，梅芳就跑出来护犊子。护犊子多了，杨老三也懒得管，放由梅芳去管。梅芳也管不了，任其自由发展，杨憨的暴脾气就是这样惯养成的。
杨憨到工地以后，也很卖力，深得工地老板喜欢。但工地有几个懒虫，看杨憨卖力干活，挣得工资多，心里极不平衡，就故意找杨憨的叉子。杨憨也不是省油的灯，与几个懒虫打起来。随之，几个懒虫看斗不过，就拿刀子往杨憨身上砍。杨憨避闪不及，脑袋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
杨老三听到杨憨被砍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工地，看到杨憨脑袋流下的鲜血，心中感到不妙。治疗下来，杨憨却成了一个半边身体不能动弹的残疾人。
杨老三带杨憨回家后，整天愁眉不展。
杨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于是，怀揣自己的理想，就去外面闯荡。闯荡几年，在省城开了一家干洗店，定居下来。随后，结婚，生子。杨老三也就了却了一桩心事。 正当杨老三刚刚喘过气来，开始昂起头在村上走路的时候。因国家实施改革要精简粮仓管理员，杨老三就这样下岗了。
下岗这么多年来，杨老三在家种地，妻子梅芳在家养猪，生活蒸蒸日上。杨老三愁容也烟消云散了。儿子杨憨打来电话说，最近干洗店生意很好，无需挂念，等忙完这阵就回家来看二老。
说实在话，杨憨是不断故乡情的。即使再忙，每年还是要抽时间回到老家，看望父母。每年回家，总是大提小提地往家里买东西。村上的人看在眼里，嫉妒在心上，觉得杨老三养的儿子虽然是现在残疾，但比自己的儿子能挣钱，比自己的儿子有孝心，觉得杨老三养了这儿子，值了。
就在人们羡慕嫉妒恨杨老三的时候，一股同情和可怜之心便油然而生。
杨老三正给村上人说儿子杨憨过几天就回来的时候，孙子杨不二就打电话来说，杨憨从楼上摔下楼梯，现在不省人事，要杨老三去看看，怎么办。杨老三去后，就把杨憨带回来医治，用去了所有的家底，还欠下了一屁股外债。
杨老三站在田埂上，看着金黄色的谷子迎风飘动，形成一道道谷浪，每一浪都撞入杨老三的心怀。心想，今年是习近平总书记向世界宣布中国告别贫困之年，是我县减贫摘帽之年，也是我家脱贫之年。怎么脱贫？全靠这点粮食了。不仅一家三口人够吃，还能卖钱来还账，真是一举两得。再过几天，这谷子就应该可以收了。
回到家，杨老三把可以收割谷子的事告诉梅芳。梅芳说，我也去看了的，应该还有半过月左右，才能收割。是自己讨人帮忙收还是请机器收，一时还拿不定注意。杨老三说，算了一下，讨人收，还要招待人家烟、酒、饭等，算起来比机器收的成本高多，就喊机器来收吧。
梅芳此时正在门口扫地，不应声，表示默认杨老三的想法。
“嫂子，后天我儿子结婚，你们去歇一夜哦。（歇一夜，是亲戚讲客的方法），”邻寨房族杨州说道。
“好的，好的。”梅芳嘴里答应着。心想，又要送400元礼钱，这个“歇一夜”不好歇哦。事实上，梅芳哪里敢歇，去哪里一步就挂念瘫痪在床上的儿子。
杨憨自从那次滚下楼杨老三带回来医治后，命是保住了，行动更不便了，加上杨憨在家无所事事，想这想那，越想越想不通，最后只有借酒消愁。酒喝多了，饭量小了，腿脚就没有力气了，走不动路了，摊在床上，拉屎拉尿在裤子里。儿女情，父母心，像杨憨这样瘫痪在家，哪个不挂念呢？
梅芳地还没有扫完，天就下起雨来了，滴答滴答，像扯不断的珠子。晚上，杨老三看天气预报，说这段时间一直是阴雨天气，预计可能持续一个月左右。
杨老三猛拍大腿，完了，完了，今年的谷子完了。梅芳说，也不要担心，谷子黄还有这么久，说不定有一两天晴呢？不可能天天这样下雨吧。杨老三说，中央台讲的，还有错？梅芳说，时间长得事情也不太准。
转眼，邻寨房族杨州儿子结婚酒到了，杨老三和梅芳都去吃酒。吃完酒后，赶忙回到家里给儿子杨憨送吃的。
杨憨的饭量越来越小了，酒也喝得少了，整天躺在床上。梅芳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心想，儿子可能要先自己而去了。于是，就把杨憨的情况告诉杨老三，杨老三说，照你说的，应该离死不远了。
没想到，杨老三说此话的第二天，杨憨就去世了。
杨憨的去世，无疑给负债累累的家庭雪上加霜。杨老三毕竟是历经风雨之人，将堂兄弟召集在一块，出谋划策，把杨憨埋入黄土，让他入土为安。
梅芳痛失儿子，整天哭哭滴滴，不知道怎么办。经过大家的规劝，她也想开了，不再哭哭滴滴，把悲痛化为力量。
埋葬好杨憨后，下了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了下来。据天气预报预测，晴两天后便又转入阴雨天气。
终于放晴了，天空变得湛蓝高远，云朵变得轻盈可爱。杨老三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叫村上有小型收割机的来帮忙收割，去到有小型收割机的杨峰家，杨峰早已出去收割了，他媳妇凤兰说，好几家都交定金预约了，今天可能不能帮助收割了。
杨老三回到家里，脸蜡黄蜡黄的。梅芳一看就知道杨老三找不到杨峰家的小型机器收割了。
怎么办，怎么办，家家户户都忙着在田里抢收谷子，找人帮忙更是找不到，难道自己家的谷子要像其他家栽种的早一些成熟的谷子这样生秧在田里吗？如果谷子生秧的话，那就真正的完了，彻底的完了，杨老三心里想着，嘴里不断地诅咒这鬼天气。
正在此时，“快来吧，快来呦，浪迹天边的游子。”杨老三的电话铃声响起。
“喂，你哪位？有什么事？”
“你好，你是杨老三吧。我是县职机关的工作人员，现为助农抢秋收工作员，听说你家的谷子还没有收割，需要我们来抢收吗？”
“太好了，太好了，找收割机来收割找不到，正愁找不到人来收割，谷子将要烂在地里了，先谢谢你们。”
“麻烦你先把戽斗、镰刀等准备好，我们要来20多人，先帮助你家抢收，再去别家。”
“好的，好的。”杨老三答道。
不一会，一行干部20多人杠着党旗来到杨老三家，便拿着杨老三已准备好的收割工具下田了，他们割、打、装、杠等，样样在行，挥汗如雨，连种植多年谷子的“老把式”杨老三也竖起大拇指称赞，仅用一天功夫，就把杨老三家2亩多地的谷子全部收到家里。那天晚上，为了感谢党员干部的辛苦，杨老三说要杀鸡、杀鸭款待，被来收割的党员干部谢绝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杨老三一个劲地说：“谢谢，谢谢你们，帮助我解决了大难题。”
打完谷子的第二天，杨老三准备提谷子出去晒，雨又下起来了。
“这天，是不是漏了，落个不停。”
“你不是说看天气预报只有两天吗？看来这天气预报还是准的。”梅芳在一旁说道。
“谷子是收到家里了，如果不晒干的话，也会生秧的。”
“目前只有把谷子全部摊开来，晾在家里能晾的地方，晾一天翻动两次，总比捂在口袋里好。”
“这是个不错的办法。”杨老三说道，“谷子太多，哪有这么多地方呢？”
“唉！”杨老三长叹一口气。
梅芳听到杨老三的叹息，便又想起了儿子被砍、老三下岗、儿子去世、负债累累等往事。一件又一件的大事压在杨老三的身上，即使是天也有要塌的危险，何况是人呢？看来，今年卖谷子来还账的愿望又要泡汤了。
没有天，就没有地，没有地，就没有人。天要下雨，不让农民丰收，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是地处偏远的农民最朴素的想法，梅芳这样想着想着，便埋怨起天来。
“快来吧，快来呦，浪迹天边的游子。”杨老三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喂，你哪位？有什么事？”
“你好，你是杨老三吧。我是镇上的烤谷人员，听说你家的谷子收了，需要我们烤不？”
“需要，太需要了。正愁谷子没干，放在家里要生秧了。什么时候拿来，要多少钱？”
“马上就可以拿来，不需要钱，你家所有的烤谷费用有政府承担。”
“感谢政府，感谢你们。我马上拉来。”
挂下电话，杨老三长舒一口气，换上衣服，找车、装谷、拉谷子烤去了。一去就是一天，直到天黑下来，杨老三和谷子才回到家里。
为了感谢帮助上卸车的人员，杨老三特地杀了一只鸡款待他们，便和他们喝了几盅酒。
杨老三不胜酒力，醉了。帮忙上卸车的人看杨老三醉了，就把杨老三扶到床上，只听得杨老三喃喃地说，感谢，感谢政府，感谢你们，没有你们，我家的谷子就黄在地里，烂在地里，杨老三这辈子就背负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一个个听得泪流满面。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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