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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以后
当然，我要带上便携火锅
进入山谷，在铃兰开放的小溪边
支架生火，要扒开厚厚的松针
采几只新鲜的蘑菇做锅底
沸腾的烟火
梳理整个山林
我随手摘下杜鹃、百合清涮
用百合杆绾起长发，也把它们掰断
摆成两双筷子
这么铺张和奢侈，刚好够得上
你从山腰走下来。汗湿春衫的人啊
怀抱青笋和野葛。鸟鸣嘤嘤
你端起小碗，夹起一棵蒲公英
笑着说：你的毛衫真好看
每个针孔，都泛着想象的春光
拱桥
像极了A4的小蛮腰。河流到这里
收起了腰身，晃漾的身上，桥孔的倒影
为她穿上赫本式的百褶裙
一个孩子站在桥上撒鱼食，锦鲤围聚
——该怎样形容一条裙裾
瞬间穿越成苏绣：金丝穿帛，流光跃动
小孩站在桥上不断地撒
不断地撒……锦鲤跳跃、跳跃，翻腾
整座桥也开始激动起来
它一生练习
躬身，看见无数笑脸、怒目、鬼样
从不记忆，从不悲喜
此刻，它看着自己，仿佛第一次站立
看着自己的倒影
当小孩离去
它还在静静地看，水面泛起的鱼鳞
仿佛被利刃刚刚刮去
长夜
我将它
守得薄薄的
那么漫长
我就拆你的呓语、呻吟
拆你在昏沉里
不断呼喊的名字
所有的光
一瞬间
都垂在你的唇边
长夜薄薄的
我的手指划过
你的鼻尖，气息
滚动的喉结
最后轻轻按住
你齿间
咯吱咯吱的响动
我从来不知道
一个人的名字可以
如此滚烫
一个发着高烧的人
可以如此
被温柔以待
羊蹄甲
眼眸深处，花瓣飘落。火苗奔袭于天
我和你踏着无数的小火苗
走在一场亚热带的风暴中心
一只只夜鸟
在火焰的形体里交颈
引歌。我们的脚印
也被柔软地，搁在火焰上。陌生之地
一个抟转羊蹄甲眼眸的陌生人
终于获得一树颤抖的词语，枝丫间
摇落的光芒
——这散落在人世的光芒
落在我们的肩上
交织着梦幻与海风的粗粝
我微微侧身，感受热力
与咸湿的剧烈摇晃。你也在摇晃
我们挽着手，沿着树下
一直走，一直走……无数的小火苗
噼啪作响。像海风
培养的出色水手，又像羊蹄甲
茂密树冠
还没有学会安放的多余激情
小崂山
草茎倒伏，如三月大地
始终不肯脱下的棉衣
这些经年的植被，都有颗简单的心
或让云雀田鼠安家
或听天由命，任风梳理自己的羽毛
一年生，一年死
它们依然学不会像候鸟一样
跟着季节把小蓟、蒲公英
送到更远的地方。我折下一枝
一年飞蓬，枯槁的枝干
应是秋霜最后的时光
它应注视过这些草茎换下一身皮毛
从一段时光，回到另一段时光
它昂着头，不低眉
闪躲，沉静如卸下所有包袱
人间的一月，二月许多人已经错过
这三月
小崂山发来信函：春归，见字如晤
簌簌空气传来琳琅的草木响
为了一次邀请，它已
备下了整个秋天的盘缠
来源：《诗刊》2020年10月号下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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