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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健|《走过奇江》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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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2021-2-4 15:38:48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小时候,我和妹妹经常到外婆家玩,每逢暑期,外婆家就是我们的乐园,我在那里度过许多美好的时光,留下太多难忘的回忆。


外婆家位于三都县大河镇奇江村。在我的印象中,奇江拥有典型的乡村景致,村子背靠高耸的大山,前方是一片宽阔的田坝,蜿蜒曲折的都柳江缓缓流过,滋润着两岸的土地。长大后,有机会进入城市,看到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群,回想起小时候的日子,心里越发喜欢奇江。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父亲从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乡村小学教书,后来又调到了奇江小学。母亲打小就在奇江小学念书,到乡里读完初中后,她选择回到奇江小学,成为一名民办教师。就这样,父亲和母亲走到了一起,奇江村成了我幸福的起点。


那个年代,许多农村学校的教学环境不好,教职工的生活条件很艰苦,奇江小学也一样。教室是破旧的老屋,每当刮风下雨,窗户就“嘎吱嘎吱”作响,屋里也下起小雨来。为了不被雨水淋湿,学生们纷纷挪动桌凳,寻找“安全地带”,大家还找来桶、盆和铁罐子,用来接从屋顶漏下的雨水。此时,教室里颇为有趣,桌凳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像杂乱的菜市场,在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中,夹杂着“滴答滴答”的水滴声。由于时间长了,学生上课用的桌凳经常损坏,老师们时常充当修理工,利用课后或周末时间修理桌凳。


教室门口有一块空土,有一个篮球场面积那么大,我猜想,这里应该是准备作篮球场用的,但是没有篮球架,于是只平整了这块地,却没有建成篮球场。课余活动时间,学生们三五成群的来到空地上,开展丰富多样的娱乐活动,有跳皮筋、跳大绳、跳海、扔沙包、踢毽子、撞拐子、过家家……当遇到阴雨天气时,那块空地就变得泥泞不堪,课余时间,学生们只能呆在教室里,不能再出去活动。


那时,学校没有食堂,教职工经常在一起“打平伙”,每天到了吃饭时间,大伙儿就聚到一块儿,将桌凳摆在屋外的空地上,端出自家做好的饭菜,围在一起吃饭、聊天,有时,遇到喜庆的日子,还会高兴地喝上几杯,热闹得很。有不少学生的家距学校远,途中要走很长的山路,中午回不去,怎么办呢?大人们有的是办法,早上,给他们准备了大大的“莽团”,装在书包里,带到学校。学生并不是一次就把“莽团”吃完,而是上午吃一半,中午吃一半。


所谓“莽团”,就是将蒸熟了的米饭,用双手攥挤成鹅蛋形状,放在火上烤,直到表面烤得焦黄,才把它放在学生的书包里。当地方言把吃饭称为“吃莽”,“莽团”是一种比较形象的俗称。我小时候在外婆家也经常吃,打开铺满热气的甑子,舀出蒸好的米饭,一股稻米独有的清香扑面而来。


父亲和母亲成家后,住在奇江小学的宿舍里,屋内空间狭小,简陋。母亲回忆,她结婚时的嫁妆是一台缝纫机,是外公外婆辛苦攒了钱,然后托人从城里买来的,在当时,那是家里最值钱的家具。几年后,父亲调到县里工作,我们一家也搬到了县城,那台缝纫机一直是母亲的心爱之物。


在那个艰苦的年代,为了提高一家人的生活质量,父亲和母亲想了很多办法。他们在学校旁边开了一块地,种上当地常见的蔬菜。流经奇江村的都柳江河段,距奇江小学很近,不到半里路,水产丰富,鱼的种类多。父亲经常去河边捕鱼,每次,他拿着渔网出去,母亲就到地里采摘蔬菜,把水打好,备好柴火和炊具,父亲回来时,总能有不少收获。母亲常说,吃鱼对人的视力好,我从读书到参加工作,视力一直都很好,我想,这得益于在奇江生活的那些年,父亲时常下水捕鱼的功劳。


搬到县城后,每逢遇到奇江村的老友,父亲和母亲都热情地邀请他们到家里来,吃饭、聊天,讲一讲学校的近况,回味从前在一起“打平伙”的场景。我也想念过去的玩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那里一直是我牵挂的地方。






奇江村的村口紧挨着县道,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那里的路况很差,汽车在路上跑,车里的人一直颠簸,晴天,车子驶过,卷起漫天灰尘,雨天,车身两侧,泥水飞溅。妹妹害怕坐车,当中巴车从远处摇摇晃晃地开过来,她就躲得老远,用双手捂住鼻子。后来,几经周折,家里买到一辆载重自行车,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上海永久牌的,车上有一个货架,可以载人,父亲经常骑车载着妹妹到外婆家。从县城到奇江,路途长、路况差,一个来回就得费上大半天时间。


为了让妹妹高兴地到外婆家,父亲每次都答应她的请求,用自行车载着她,悠哉悠哉地一路骑行。远离了汽油刺鼻的味道,没有了晕车的苦恼,坐在自行车上的妹妹,一路上都特别开心。


我刚上小学时,外婆家在村口建了砖房,面积不大,只有两层,每层楼两个房间,一楼卖生活日用品,二楼堆放农具和肥料。我经常跑去店里玩,时常遇到有不少人聚在店门外,有路过歇脚的,有嘴里抽着烟闲聊的,还有的人在焦急地等车。那时,从农村开往县城的车少,人们担心错过时间,老早赶到路边等候,运气好的,一两个钟头就能等到车,运气差的,一个上午也不一定等得到。


那个年代的农村汽车很少,在路上,人们见得最多的是马车,特别是跑场做生意,马车更是必不可少。我的外公外婆经常驾着马车去赶集,到乡场卖百货。我也跟着赶过几次乡场,集市上,立着大大小小的摊位,上面摆放有各式各样的货物,让人眼花缭乱。酸汤粉、米豆腐、冰凉虾、油炸粑粑等街边小吃,风味地道、独特,充满了诱惑。赶集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狭长的街道被挤得满满的,街道两侧,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在集市不远处,有一块宽阔的土坝子,上面拴有不少马匹,四周堆放有马车架。在当地,乡场每隔六天开一次,赶集日当天,来往的人多,马车也多,当地政府专门规划出一块空地,方便人们停放马车,如同停车场一样,只不过,现在停放的是汽车,那时候是马车。


过去,村与村之间的路不好走,都是砂石路,路窄,坑多。有些寨子位于大山深处,只通山路,马车也过不去,人们全靠双脚赶路。有一次,邻村有亲戚办酒席,外公要赶去帮忙,我也闹着一同跟去。那时正逢雨季,两个村寨间的砂石路遇到塌方,马车无法通行,人们只能绕道走小路。我跟着外公绕了两个大坡,整整走了一个上午,那年我九岁,吃尽了山路的苦头。


我和妹妹都喜欢坐马车,每次从外婆家回县城,我们总是吵着坐马车去。有一天,母亲带上我们搭乘同村人的马车,在赶往县城的半路上,一个采石场发出“轰隆”的爆炸声,马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惊到了,狂躁起来,撒腿疾速往前跑。妹妹被吓到了,“哇哇”地大哭,母亲紧紧搂着她,我当时非常紧张,双手下意识地拽紧车架。


我将目光投向驾着马车的师傅,他看起来还算镇定,左手一直紧拉缰绳,右手挥着马鞭,不停地朝马的身上抽去,嘴里在大声地呵斥着。马车并没有停下来,右侧车轮在向路边靠近。他见状,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双脚快速奔跑,双手用尽全力扯着缰绳,那匹受惊的马逐渐冷静下来,速度变慢了,终于,马车缓缓地在路坎边停住。此时我才注意到,路的一旁是湍急的河流,真是有惊无险。这是我乘坐马车以来最惊心的一次,直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






早些年的奇江没有通电,没有电视,村民忙完农活回来,吃了晚饭后,时常聚在村头坝子上闲聊,各式各样的信息汇聚在一起,节目颇为丰富,“哈哈哈”,不时还会有人捧着肚子大笑。这是当时村里最主要的消遣方式。到了晚上,一切都安静下来,各家各户陆续点亮了煤油灯,站在村头高处眺望,整个村子彷如薄雾笼罩的夜空,被若有若无的星星点缀着,近的明,远的暗。


在炎热的夏天,夜间,许多村民跑到砖房顶上休憩,第一层铺着竹席,第二层铺着棉垫,再盖上夏凉被,自然风微微拂过,睡着凉快,安逸。外婆家老木屋的旁边盖有砖房,房顶面积不大,可铺上三张凉席,能够同时躺下六七个人。不久,邻居家盖了新房,房顶宽敞,入夜,许多人聚到上面,有说有笑地闲聊。我和妹妹时常跑去玩耍,我们找来木梯子,从外婆家房顶搭过去,轻松跨到对面。那里有许多小朋友,丢手绢、捉迷藏、老鹰抓小鸡、木头人,都是当时我们喜欢的游戏。玩累了,大家就围成一个圆圈,静静躺着,用手指向布满夜空的星星,连接成各种图案。


最有趣的是半夜偶遇“过路雨”,落下的雨滴将熟睡的村民“叫醒”,“下雨啦”,顿时,呼喊声四起。许多人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迅速爬起,急忙将竹席裹住棉被,扛在肩上,撒腿跑回自家屋里。那些有意思的场景,我至今难忘。


外婆家是个大家庭,包括我的母亲在内,一共有六个兄弟姊妹,她是家中的大姐,后面依次是大舅、大姨、二姨、小姨、小舅。外公外婆将家里的所有人都调动起来,把家务安排得有条不紊,一家人各负其责,既有分工又有合作。早晨,天刚蒙蒙亮,勤劳的外婆就起来了,随后,她扯着嗓子,将大伙儿叫醒。外公和大舅背着镰刀上山割草,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把马和牛给喂饱。大姨胆儿大,负责遛马,她经常骑着马在田坝飞奔,成为村里的一道风景,吸引了不少同辈人钦佩的目光。二姨很勤快,老早就到井边挑水,回来做好饭后,打扫房前屋后的卫生,然后照料圈里喂养的牲口。小姨负责到井边洗衣服。小舅时常约上村里的伙伴,一起到后山砍柴。


许多时候,我从床里爬出来时,只见到二姨在厨房做饭,其他人早已经出门,各自忙碌去了。外婆家的厨房有两个灶台,上面架有两口大铁锅,右边蒸饭,左边烧菜。家里人多,二姨每次蒸饭都用大甑子,每天还要煮上一大锅酸汤。在农村,酸汤是主食。外婆家的门槛下面有一个小菜园,种有不少蔬菜,如丝瓜、黄瓜、豇豆、茄子、青椒、西红柿等,都能在园里找到,这些新鲜的农家蔬菜,就是酸汤的主要食材。煮饭烧菜要用柴火,二姨在煮饭时,我的任务是帮忙看火,灶里的火小了,我就跑去柴房,找自己拿得动的木柴,火势过旺了,就用一块铁皮盖住灶口。有时候,我们还找来包谷和红薯,放在一旁慢慢烤着吃。俗话说“人多吃饭香”,外婆家每次开饭时都很热闹,大家忙完农活回来,聚到一块儿,吃起饭来特别的香。


在外婆家的后山脚下,有四口水井,分别为吃水、洗菜、洗衣、清洗杂物四种用途,井与井之间隔着大石块,每个石块都被细心打磨过,很规整。在水井的旁边,有一条水沟,水质清澈、干净,村民将那里改造成简易的澡堂,分有男女两个浴池。在没有自来水的年代,家家户户都离不开那四口水井,每天从早到晚,水井周围人来人往,直至深夜才安静下来。


井边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我时常和玩伴一起,到浴池里嬉戏打闹,围在水井边抓小虾。有一次,我和表弟将两只小乌龟带到井边,打算抓小虾给它们喂食,不小心将其中一只掉进了井里,它迅速游到石块底下,我们在水井边转悠了许久,也没能把它找出来。


第二天,我想到一个法子,找来一根白丝线,捆住另外一只乌龟的身体,让它在井里畅游。几分钟后,逃走的那只乌龟探出头来,我见状,大喜,跪在石板上静静地盯着,当它从石板底下游出来时,我急忙俯下身子,伸长手臂到水里,一把将它抓住。我把两只乌龟放回水缸,往后更加小心。






去年清明节,我带着妻子和女儿去外婆家,一边开车,一边听着朴树唱的《平凡的路》,奔驰在宽敞的柏油路上,心情很畅快。这些年,我经历了许多故事,在我慢慢长大的同时,这条通往外婆家的路也在成长,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美。


在外婆家,我见到参加工作不久的表弟,他开着一辆红色的轿车。一阵寒暄下,表弟经不住我和小舅的鼓动,乐滋滋地发动汽车,带上我们外出兜风。车子一路行进,去了周边不少地方。有一些藏在深山中的村寨,过去,靠着双腿,翻山越岭才能走到,现在都修好了路,通了车。


这些年来,改革开放的红利,如朝阳般,暖暖地映照在祖国大地,广大的农村紧跟时代的步伐,吹响了新农村建设的号角,“组组通”公路像蛛网一样,在大山里连绵不绝,将大大小小的村寨织密在一起,寨与寨之间、组与组之间,路面干净、整洁。小汽车、货车、三轮车、摩托车、电瓶车穿梭在深山中,驰骋在通往小康的路上。


我坐在车里,静静遥看窗外的变化,小时候的种种经历,如播放电影一般,一个个片段在脑海中穿过。汽车经过奇江小学时,我特地去看了。新的教学楼,新的教职工宿舍,校园内绿树环绕,中间是一个标准的篮球场,安装有标准的篮球架。在篮球场的一侧,放有两张乒乓球桌,是现代版的,可以随时移动。教室里,桌凳摆放整齐,和过去比起来,质量要好得许多。屋里还设有读书角,在书架上,摆放有各类儿童读物。学校建有食堂,在学校读书的学生,都能享受到优质的营养餐,大人们不用再早早地起来,为他们准备“莽团”。在小学教学楼的旁边,建有村级幼儿园,里面摆放有娱乐器材,四周的墙壁上,画有五颜六色的彩绘,太阳灿烂的笑脸,再次将我带进了天真无暇的时光。


现在的奇江,产业发展走向了规模化,为了方便做生意,许多人家买有汽车,马车流行于市的时代,早已经画上了句号。在村口的公路上,每天有许多班车经过,村民出行,可以乘坐乡村公交,出了门就有车坐,不用再像过去那样,为出行而苦恼。盛夏的夜里,各家各户的房顶上,没有了从前热闹的景象,村民的家里都有电风扇,有的家中还装上了空调。村里大大小小的巷子,都安装有路灯,家家户户的堂屋亮着电灯,放着电视,村民坐在家里就能上网,夜间的奇江村,一片通明。


在外婆家的后山脚下,承载我许多美好记忆的水井,依然还在那里,百来米的小道上,布满了青草,井面和四周铺满树叶,厚厚的青石板上,镶嵌着郁郁葱葱的青苔。村里自从有了自来水,去井边的人就渐渐少了。外公告诉我,村民们的生活条件好起来后,大伙儿就凑了钱,修建饮水设施,买来了许多水管,将井里的水接通到全村的人家,现在,村民在家里烧水做饭,用的依然是井里的水,甘甜、纯净。后山脚下,虽不再如从前那般热闹,但那四口水井一直静静地在那里,用不同的方式哺育着全村的人。


这些年来,奇江越来越热闹,村民在村口公路的两侧,陆续盖起了新房,逢年过节,人来人往,路上停满了车,大小聚会不断。二零一一年,外婆家将村口的旧房拆了,建起四层楼的新房,面积宽敞了许多。外公和外婆住进了新房,正式告别住了多年的老木屋。我的大舅接过外公外婆的班,继续四处跑场做生意,前些年,他买了一辆大货车,生意越做越大。大姨、二姨、小姨和小舅他们,已经在县城工作和生活,各自有了家庭。


逢年过节,我们依然聚到外婆家,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吃饭,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敬不完的酒。我时常带上妻子和女儿在村里散步,告诉五岁女儿我小时候在井边的趣事,与妻子讲述我在外婆家的经历,看一看奇江这些年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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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徐健:水族,1986年生,贵州三都人。新闻工作者。


来源:贵州省作家协会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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