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放假,我将儿子带回老家去看望父亲和母亲,也让儿子与他爷爷奶奶多交流。即便是放寒暑假,由于我们工作忙,儿子一个人也不会去老家,有时甚至怀疑他是否能找到回到老家的路。如果是上学期间,回老家的机会就更少了。我平时回家都不愿意给二老提前打电话说,生怕他们在家里等。如果有朋友相邀玩耍或单位有急事,临时改变行程,让二老在家失望。我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只见房门紧闭,父亲去哪儿了?儿子一到阶阳坎上,就把手机拿出来玩,老家这里的山,这里的景,这里的物,这里的人,或猫猫狗狗都好像吸引不了他?我习惯性的房前屋后走一圈,看到牛圈门敞着,猜想父亲大概放牛去了吧。我打电话问父亲在坡上干什么?他说放牛,同时还疑虑地说,你们都回来了吗?我说回来了,回老家来了,航航也一起回来的。我话还没说完,他急切地说,回来了好,我在坡上弄有好吃的来,他可能都没吃过的。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他的孙子,我的儿子没吃过?现正值农历八月,秋收时节,是花生吗?不可能!国庆前我回老家的时候都已经收到屋梁上挂着。是毛栗(板栗)吗?也不可能。至少儿子是吃过的。柿子吗?我们村里也不多,但现在还不是自然成熟的时候。会不会是八月瓜?我脑海里不断搜索着八月应有的“野味”。父亲没说,我也没问。
夜幕开始降临,我们正在院子里玩耍的时候,父亲背着背篓回来了。他刚把背篓放在阶阳坎上,转过身就喊道:“航航,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我跟着走过去,儿子充满着好奇的目光,眼睁睁地盯着背篓。父亲拿开上面的几把红苕藤之后,呈现在我们眼前的还真是八月瓜,大小不一,青灰色的外壳呈现出浅浅的绿,形似猪腰一般,一共四个。父亲拿起最大的一个给儿子说:“航航,吃个试试,这味道你怕没尝过。”儿子接过八月瓜,左看看右看看,说:“这个是什么?怎么吃呀?”我说:“这个是八月瓜,已经成熟了的,只轻轻一拧,就裂开了,吃里面的果浆。”儿子照着我说的去做,两手轻轻一拧外面的果皮便裂开了,里面的果浆像牛奶般的乳白,黑色的种子夹杂其间,散发出迷人的独特的清香,实在诱人。父亲也递了一个给我说:“你吃试一下,怕好久没吃着了。”
儿子把拧开的八月瓜摊在手上,好像无从下手,父亲心满意足的看着他孙子说:“就吃里面哪个。”儿子小心翼翼地试着尝了一口说:“真甜。”我也迫不及待的把手中的八月瓜掰开,用舌头尝了一下,觉得虽然甜,但也带着微微的苦涩,没有感觉到孩童时的那种味道。
记得小时候放牛,最喜欢的就是秋天这个时节,我们叫“放敞”。这个时候的庄稼都基本收割完毕,只要把牛儿撵出圈门,就不再担心会糟蹋庄稼,任牛儿在山坡撒野,我们这些放牛娃也跟着撒野。可以在已收获过的花生地里捡主人遗漏的花生,主人在收获时难免有些疏忽,有的地方没有收到,或根须折断,花生角还部分埋在土里,于是就给我们乐趣的机会。可以去抠红苕,特别是那种白皮的红苕,生吃特别的脆,甘甜可口。但那种红苕一块地里也不多,我们叫它竹丫苕,是因为它叶子呈梅花状,棱尖的。从红苕的叶子大概就能判断土地结的是什么红苕。还有一种是花红苕,那红苕横着切开可以看到白里带深红的纹路,烧烤着吃特别的香,特别可口。可以去砸毛栗,用小木棍或石块向毛栗树上扔去,成熟开裂的毛栗就会震落下来。是万万不可爬上树去的,毛栗的主人发现了就怕跑都来不及。但最称心的还是在那些灌木丛里找八月瓜,因为那时的甜食对我们这群孩子来说都是一种奢望。要能找到八月瓜,首先得认识八月瓜藤,然后顺藤找瓜。有时是在夏天的某个时候偶尔发现藤上的八月瓜,青绿色的挂到丛林间,想到等秋天成熟的时候就来摘,心里也是乐滋滋的。但很多时候因为玩心大,不长记性,到成熟的时候要么记不起来,要么就错过,自然成熟的八月瓜裂开后,会被鸟雀啄食。也曾因此而懊恼,还特意把留下来的空壳摘来玩耍。
有句俗话说:八月瓜,九月炸,十月打来诓娃娃。哪里能等得到十月,纯属扯淡。八月瓜一般在八月就成熟开口,即使没有开口,也可以先摘回家中,埋在谷草堆里,或米糠里,过不了几天果皮就会发软,到那个时候就可以满足自己对甜味的享受。但是放在谷草堆里或米糠里并不保险。在丢牛草或熟猪食撮米糖的时候,也会被姐妹们发现,要么成熟的被偷吃,或都挪个地方再藏起来,等自己想起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了,打趣说是被耗子拖走了,还真信过几回。
最难忘的是小学时候去学校在那十多里的山路上找八月瓜。有近十多里的路段经过山麓林地,灌木丛生,就是在山路上走,只要稍微留神一下,歪着头向树林里瞧一瞧,就有可能发现八月瓜。那时寨里只有军哥与我是同班,上学放学我们都约在一起。他胆子比我大一些,于是路上断后拦狗,爬树等冒险的事通常是他。在家里吃过早饭去上学,在半路就不自觉的去找八月瓜,没有成熟的我们就藏在路边,周末放学回家,心里就有一份美好的期待,一路摸试八月瓜是否成熟,几十多里的山路便不知不觉地走到村头。有一次为了摘到树稍上的八月瓜,军哥硬是钻进刺巴笼,顺着树爬上去,刚够着的时候,只听到咔嚓一声响,树枝断了,他从树上摔了下来,幸好掉在刺巴笼上,并无大碍,可是裤子撕开了一条口子,只好把衣服脱下来包在屁股上去学校。老师此时正在教室门口,一看到我们俩就问,为什么现在才来,全班就等你们俩上课。我们气喘吁吁地说,在家吃早饭晚了,就迟到了。走进教室,才发现全班就我俩是最后到的。黑板上老师也还没写一个字,心里暗暗的得意,老师是不是在等我们来了才开课呢?后来老师发现军哥的裤子撕破了,课间时间,老师将他叫到自己的寝室里,亲自动手将破裤子缝上。现在和军哥说起这事,内心还洋洋得意的。他说看到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干针线活,那样子真搞笑。我说那时老师如果像现在有手机,或电话与家长联系,我们可就惨了。但时光不会倒流,那些天真的或无知的都是成长的经历,早已烙在我们记忆深处。
“爸爸,你还没吃完呀?”我回过神来看儿子一眼,“你也没吃完呀。”“这个籽怎么办?”“吐出来或吃了都行。”“我觉得不怎么好吃。”儿子皱着眉头说。“这个可难摘呀,又刚好开口,运气好才得吃。”父亲接过话说,“那树上挂着有十来个,其他的都被雀儿啄吃了,就只有这几个好的,可惜了。”说完话还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其实我也觉得没有童年时候的八月瓜好吃。对于儿子来说,他真还是第一次吃到八月瓜,可能不习惯这个味道。而我,孩提时孜孜以求的美味,难道味蕾上曾经的记忆已经消失?可我不会忘记,在那零食匮乏、家庭收入微薄的年代,父母亲总能变着法子满足我们对食物的渴望,对美味的需求。只是父亲还记得我的少年,忘不了我少年的儿子罢?!
如今我们已长大成人,远离父母,一家人的团聚便成了一种奢望,正值八月瓜成熟之时,我的父亲、我、我的儿子能共同分享,这该是多么的幸福和欣慰!
夜色渐浓,此时不知何处传来孩童的歌谣:
八月瓜,九月炸,十月打来诓娃娃。
八月瓜,九月炸,十月打来诓娃娃。
作者简介:
胡泉,贵州石阡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作品散见《贵州作家》《劳动时报》《铜仁日报》等报刊。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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