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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啼声声，唤醒残梦。黎光照窗，散尽睡意。一咕噜翻下床去，裹上衣服，开门到露台上。园里的花花草草，一脸倦容地向我点头问早。毕竟6点都没到。四下俱寂，只有我鼻塞呼吸不畅的嘘嘘声和风拂草叶的簌簌声。大周末的，大家都还在甜梦里。但我知道，此时此刻，湘雅村早已醒来，抖擞精神，迎接又一天的繁密的脚步，如水的车流，不绝的吆喝。
洗漱完毕，更衣梳头。去湘雅村市集。出小区后门，下到河边，缘岸而走。这一河段，水流向来湍急，这半月来，连日暴雨，河水大涨，水流更急；河水再往前奔流二三十米，在一座山石前，忽就缓了下来，漩涡频起，涡涡相套，涡中有涡；其中一块水域，平静异常，偶起涟漪。这里，就是窄口滩，下有溶洞，深不可测。前几年，河道清淤，一台挖掘机翻了进去，没法捞上来。窄口滩为什么叫窄口滩，附近老人说，是几十年前，此岸也有一块山石，形貌奇伟，与对岸那座对峙并立，收窄河道，因而得名。这在当时可是一景。后来，此岸的山石被全部炸掉了，对面的也被炸去一半。当年之景，不复存在，徒留虚名。滩后曾是荒山，抗战期间，湘雅医学院，西迁至此，在山间修建校舍，艰苦办学，历时六年。那时贵阳没有自来水，学院师生就常下河打水。
行至此，隐约可闻前方二三十米处的窄口滩大桥上的小市集传来的吆喝声。前行十米，沿石梯左上至一平台，可见一铁门，一林荫小径。入铁门，是湘雅村农贸市场；穿小径，可上桥。我不会买菜，但我爱逛菜场。我爱逛菜场，却不爱逛正规的农贸市场。农贸市场，秩序严正，一板一眼，生气寡薄。我倒喜欢像窄口滩大桥上自发形成的露天小市。桥长不过几十米，但这头连接花溪大道，那头连接解放西路，是人车共行的交通要道，且两边各有众多社区，人口繁密，遂引来摊贩，聚成小市。摊摊行列两边，留中间窄道过人，人流如织，挤挤挨挨，热闹喧腾。城管虽时来过问，但摊贩们善打游击，城管有心无力，有时只能睁眼闭眼。恰逢今天周末，城管休息，更无人管了。端午将近，物类更丰：青翠的李子、艳红的桃子、黄红的杏子、青红的苋菜；壮鼓鼓的白粽肉粽豆沙粽蛋黄粽、肥大大的乌鱼鲤鱼草鱼鲳鱼、圆润润的壳色微青蛋黄油红的咸鸭蛋、一蓬蓬带着泥土叶片肥厚的地星宿，还有似着苗服的一个老妇挑着一筐平素未见的奇异草木，一位大叔边问便蹲下身去选拣，我也好奇地听着看着，忽然，就听见一阵骂声，循声望去，隔了两个摊位，卖桃的摊主和卖菜的摊主，为抢摊位争起来了：“她今天不得来摆，平时我挨到她摆，今天她不得来，我就把她位置占咯。哪个请你来晚了咯？”“我来晚咯们，你也不能这么霸道嘛，你摆那点菜，要好多地面？”“老子愿意。”……卖菜的这位，口齿伶俐，语速快声音大，卖桃的那位明显落下风，但不想，她忽然来了一句：“怕你抢野男人也之么搞哟。”此句一出，众人大笑，卖菜的狂怒攻心，捡起桃子向她砸去。她闪身躲开了。眼见就要打起来了，旁边看热闹的摊贩，终于出手劝阻。正因摊位不定，都是先到先抢，常引起这样的骂架。往前走，是解放西路，就过了湘雅村范围了，得往回走，往花溪大道方向走。
刚走到湘雅村农贸市场正门口，就见三个壮汉，从面包车上，卸下一头宰杀了洗净的白生生的大肥猪，费力地抬上推车，小心翼翼地往坡下推，推进市场。陆陆续续又来了几辆车，一筐筐蔬果，鲜嫩欲滴，从车上卸下，再装上拖车，运入市场。继续朝前走，左手面是一家饭馆，流花饭店。很美的名字，“流水落花春去也”，“风送流花时过岸”，有一丝漂泊无定红颜命薄的凄美感。饭店临河，如此起名，我猜测老板大概是一个富有诗意的人，某天，他正为饭店名字发愁，就去河边散步，看见流水落花。不得而知，只是臆测。他家在这里开了20多年了，是老店了，我吃过几次，味道是很好的。再往前走，就可见一长排饮食摊，有卖油炸粑的、有卖豆腐果的、有卖炸串的、有卖烫菜的、有卖粉面的、有卖糯米饭的、有卖油条豆浆的……一长排。卖锅盔油炸粑的，是母子俩，都胖。儿子大概26、7、母亲应在60以上。母子配合，一个做饼，一个炸饼，一个个饼子炸得金黄油润，看一眼就知道，咬下去什么感觉：酥脆与娇嫩，油汁与馅汁，交姌合和，织成爱的狂想曲。我在不远处看着，直咽口水，我很想吃，但心存顾虑：他家的饼，没罩子罩，风一吹来，会沾灰尘，灰尘里有病菌。我自小胃浅，又爱去细想。咽着口水，走过他家。豆腐果摊，老板是个老太太，正在发火，一股股烟从烤架底下冒起来，架旁的洋瓷缸钵里是豆腐果的灵魂——辣椒水。我凑近看了一下，葱花是青绿欲滴的；折耳根碎颗颗饱满还很白，显然没被酱油浸透变色。很新鲜。我妈妈常照顾她家生意。她家豆腐果，是业界典范。旁边的粉面摊，已有食客簇拥了；“要三椒肉沫叻，粉烫耙一点。”“素粉，多放番茄酱。”“三椒肉沫，加软哨加脆哨加鸡蛋。”我在旁看，等待起锅时白色蒸汽扑腾而起，冬天时最好看最温暖。旁边是买炸串的，我小学时，她家就在附近摆摊了；土豆片、土豆丁、魔芋豆腐、香肠、鹌鹑蛋、鸡翘、鸡腿、鸡皮……下锅炸，炸好了，裹辣椒面。最惹我怀忆的，是从这边数过去，尽头，最后一家，花溪大道一侧，那家卖糯米饭的，我念小学时，她家摊摊摆在窄口滩桥与解放西路交界处；有一段时间，摆在解放西路解五社区入口。我从小吃到大。现在吃起来，多了怀旧之情。我称之为：时光糯米饭。糯米饭还是原来的味道，心境却已不复当年……思绪已被扯远，忽被一个念头惊醒：还是倒回去卖个油炸粑吧！要了一个现起锅的。
这一排摊摊，一般要摆到中午。下午的时候，这一块区域，就冷清下来了。但另一场热闹，于晚饭时分，就要开启了——夜市！卖烧烤的、卖烤鱼的、卖烙锅的、卖家常小炒的……油烟阵阵，香气腾腾。食客爆满，喧声震耳。这样的热闹，要持续到凌晨3、4点。 再往前走，拐角处，有一家肠旺面馆，吃过一次，味道一般。再往前走，进入花溪大道，没几步，一股甜香袭来，惠城滋知开门营业了。我是他家老主顾了，最爱买蛋挞、抹茶卷、奶冻卷、老婆饼。
以惠城门口为起点，一直到会计大厦，又是一排菜摊，只是不密，所卖之物，较之桥上，亦无甚新奇。继续往前走，有一家饺子店。有一段时间，我隔三差五，就想他家饺子。每次去，都要点大盘，竟还能吃完。我一同事曾告诉我，他有一次，在他家一次吃了三个大盘。再往前走，是一家羊肉粉馆。味道尚可，分量也足。隔三差五，去吃一次。吃羊肉粉，生嚼大蒜，倍增其味。这是我近两年才发觉的。但是吃了大蒜，满嘴味道，与人说话都不好意思了。
再往前走，车站背后，稀稀落落几个饮食摊没有生意。这个时候，人流更密，车流更大。忽然想到徐霞客，几百年前，大概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从次南门过来，经过花溪大道，朝太慈桥走，去往云南。
我也折进宁静的小巷，往河边走，身后的喧嚣，慢慢退去。但烟火气不会散去，这里是湘雅村，烟火湘雅村，烟火人间。
作者简介：
李文凌：爱读书、爱写作。贵州省散文学会会员。贵州都市报《我家书房》主人。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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