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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还刮着风，皂角树的枝桠被吹得歪来晃去，发出类似于推开陈年破旧的木门的咯吱声，月光冷清，洒在地上的光芒足以看出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在这仍然充满亮光的世界里，教人如何能够睡得深沉，这注定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既然难以入睡，那我就说说我与老人的故事吧！
老人对我是很好的，每天看我很多次，仿佛我就是他的孩子一样，从他的话语中我明显感到自己对他的重要性。毕竟，一个孤独的人，总需要点声音来打破他的安静与沉默。白天，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看我一眼，确定了几点之后，才缓缓走向客厅，坐在沙发上用遥控器打开电视，他看电视的时候眼神是迷离的，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在认真看剧，但或许是很投入的在看吧！毕竟他也不换频道，似乎连广告都不放过，难道是担心在转换频道之间产生时间差，导致连续剧不能连续的看下去了？我想我是理解他的，原因大抵如此。看了很久的电视之后，他又会来看我一眼，然后，便迈着缓慢的步子朝厨房的方向走去，锅碗瓢盆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声音一般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他虽然拥有很好的厨艺，掌握蒸煮煎炸各色烹饪技术，但他的一日两餐做得十分简便，于他而言，只要能够填饱肚子，维持生命所需便可以，无关乎美味与否。我的时间刻度决定了他的一日两餐，也见证了他一天的作息，日复一日，长此以往。
闲暇之余，他会对着我说很多话，说起他的从前与现在，说起他的坎坷一生，说起他的家长里短。总之，从他口中我知道了关于他的一切，所以我想我是最理解他的，虽然我不是人，我只是他的闹钟而已。每到夜晚，我都会听到老人辗转反侧的声音，表明他又失眠了。今天，我又听见了床上发来老人翻来覆去的声音，以及一阵阵的咳嗽声，叹息声，他肯定还没睡着。这样的无眠夜晚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可能是我的原因吧！是我的指针发出的转动声太大了，打扰到老人，令他难以入睡？还是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年纪越大的人瞌睡越少?应该是这样吧！就在我猜想原因的时候，我听到一阵缓慢的，一停一顿的脚步声，正逐渐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他是过来准备对着我长夜漫谈吗？尽管我对他所说的事已经烂熟于心了，但作为他忠实的“聆听者”，这些话哪怕重复千百遍，我也当做初次听闻。我已经做好了聆听的准备，就等着老人慢慢地走过来 。
在这茫茫黑夜里，当一双枯如柴木的手盖住你的眼睛时，你会感觉到黑夜熟透了，晨光熹微似乎离你越来越远，明天遥不可及，伴随着你的，是永恒的黑暗。不过这黑暗并没持续多久，我感觉到老人冰冷的手正在把我提起来，接下来他应该会坐在椅子上，然后把我捧在手心里，开始他的漫谈。不对，怎么感觉他还在缓慢移动，左右转身看什么呢？他又把我放在了桌面上。月光如水，透过窗户洒进屋里，借着这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了老人忧愁的，深邃不见底的目光，似乎在打量着我。今天的开场和以往有点不太一样啊！居然这么久了还没进入正题，不过没关系，我总是能理解老人的。
他又将我提了起来，可这次他没有和我说话，他把我放倒了，并用一本书压在了我的身上。接着，他就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我现在带有满满的负罪感 ，原来我的猜想是对的，一直以来，是我的指针转动声吵醒了老人，他不得已才和我说话，以解除睡不着的痛苦。我难过极了，要如何才能小点声，不至于在寂静的夜晚发出噪音。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把我体内的电池拆除，可这样的话，我就真的留在永恒的黑夜里了，我生命的全部能量都来源于电池，没了它，我将永远告别这个美好的世界，告别这位孤独的老人，要没了我，他该和谁说话，该如何排遣这一个个无聊又寂寞的白天和黑夜。
正在我头痛欲裂之时，我又听到了老人熟悉的脚步声，正向我缓缓走来，他要干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他把压在我身上的书拿走了，可能怕把我压坏了吧！这就证明不是我的原因，不是因为我的吵闹才令他睡不着。此时我的内心泛起一股暖流，我想老人是理解我的。我感到他干枯的大手把我翻过来了，他应该准备和我说话了吧！他欲言又止，可能不知道如何开口，和我解释今天的反常举动，我就这样慢慢地等待着 。在我等待的同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又被翻转了，并且进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看来，我被老人锁在抽屉里了，对于老人这样的做法，我实感愤怒，除了我，又有谁会一直陪伴着他，不厌其烦的听他唠叨。莫名其妙就如此对我，令我难以理解。黑暗使我孤独，抽屉里的封闭更是令我感到窒息，我想发出抗拒。此时，我巴不得自己能发出寺庙里敲钟的声音，以表达我的不满情绪。
在抽屉里，比之前老人的手捂住我的眼睛，书本盖住我的身体更加黑暗，令我感到害怕不已。在这黑洞洞的、狭小的、封闭的空间里，我不能呼吸，指针的转动声也被锁进了小黑屋里，滴答、滴答、滴答……这个声音怎么这么强烈，这么吵闹？夜晚本该入睡，把白天的一切烦恼统统倒进黑夜，身体应该放松，意识也要模糊，这声音却令我的头脑如此清醒，我心乱如麻，根本无法入睡。过往的事犹如幻灯片，一幕幕在我脑海里轮番播放着，没有欢乐和热闹，更多的是悲伤与孤独，此时此刻我才明白，原来从始至终，我都不曾理解过老人。 我一直以为，我的孤独和他的孤独是相通的，尤其是在夜晚。
作者简介：
高青，贵州威宁人，爱好文学，偶有作品发表。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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