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乡，仿佛已时隔许久，乡愁在时间的流里延展开去，又恰似小别重逢，所见人情物事大抵与记忆中无异。
父亲正在门前编篱笆，用树枝秸秆围成一个不太规整的两百平米大小的菜园子，看他的神情，比以往显得淡然清闲了许多。
我的父亲出生于一九五零年，遭遇过难熬的三年饥荒，体验过改革开放的希望，也享受着当下新时代的小康。人生虽无大起大落，却也难免在时代的洪流之中打了几个滚，脸上的皱纹和花白的鬓发记录着沧桑，没有一定阅历的话，似乎是难以读懂这份沧桑的。父亲是一个好“争”的人，和时代争，和风雨多变的气候争，和那几亩石头沙化而来的土地争，争了一辈子，现在到了古稀之年，总算是无所争了，家人安好，一时闲暇，世界缩小到只有一个菜园子。也许这个时候才真的懂得人生有味是清欢。
故乡的春天来得还算早，春节过后，桃花、杏花、樱桃花相继盛开，柳树、榆树也渐次抽出新芽，但仅凭一点点新绿还不足以将这里装点出南方清明时节的模样。放眼望去，远山还是一片枯黄，偶尔在枯黄之间点缀些许石漠化乌黑的印记，近处的耕地还没有长出庄稼来，或是黄土绵延，或是地膜勾勒出银白色的斑纹。碰巧又遇“倒春寒”，没有以往清明的春雨纷纷，4℃的气温，是日历欺骗了我，还是时令发生错乱，那风里如何寄存着春夏之交的温暖？除了清冷，好似已无其他内涵。
父亲的菜园子里春色似乎要浓一些。依稀几棵苹果树、梨树、无花果都长出新绿，樱桃挂了一簇簇嫩绿的果蒂，最令我惊喜的是园子一角一树桃花开得正盛，仿佛是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游子。故乡最后盛放的一树桃花，果木枝条抽出的新绿，与父亲脸上皱纹里挤出的笑容相映着，我的心有一股暖流在涌动，无论多么粗糙的物事都被刹那的细腻温润融化了。
我还在父亲的园子里和故乡最后一树桃花交换记忆，母亲的饭菜已经备好了，派侄儿来催我们回家吃饭。和往常一样，母亲炒了两道这个季节特别的菜——核桃花和苦豆刺花，不一样的是，我在这两道菜里尝到的浓浓的乡愁和对母亲的歉疚。
母亲今年68岁，大约十年前意外跌倒受过伤，到现在，老年人常有的病症在母亲身上都有不少，药自然是每天都离不了的。母亲虽然目不识丁，但内心善良，也颇有才气，父亲的老故事和母亲的老调子（地方民歌），是伴我成长最难忘的记忆。而且母亲做美食也是让邻里常常赞不绝口，做泡菜，做豆腐和魔芋豆腐，做麦芽糖，做各种调酱，每一种都有特别的味道。可惜现在母亲也年近古稀，很多事已力不从心了，连平时炒菜也常有疏忽，或多放了油，或少放了盐。
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终究在离家的路上走得太远了，突然想起作家在一篇文章里的感慨：“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想，趁父母还在，趁故乡最后一树桃花对心灵的指引，是该常回家看看。
作者简介：
马志雄，笔名南山，贵州威宁县人，现就职于纳雍县民政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