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母亲在瓦檐下接雨 
 雨从早上一直下到中午
 老屋在彷如雨幕一样的弥蒙中
 虚掩着半扇木门
 
 母亲将一只木盆放在屋檐的转角处
 趁集聚于瓦沟的雨水还未分流
 把盆接满,然后倒入半盆红薯
 将父亲搁置于檐下的扁担拿在手上
 费力地向红薯一下一下的插去
 她只想用那么多的雨水和光阴
 洗净红薯身上的污泥
 或略带忧伤的孤独
 
 雨还在下着,一只只红薯光洁得像我出生的样子
 母亲的心一片澄澈
 她眼里的红薯,此时
 比我稍瘦,比她略老
 
 ✪天黑了,雨还在下
 
 天黑了,雨还在下
 母亲嘟嘟囔囔了一天
 她说,后山包谷地里的草
 再不锄,就要歉收了
 她说屋脊上的瓦
 再不翻捡,椽檩就要坏了
 她说老房子就像人一样
 一下雨,就浑身不舒服
 
 雨还在下,母亲将虚掩的门用锄头抵紧
 把手伸向灶门的上面
 她用灶膛里仅剩的一点温暖
 烘烤被雨打湿的孤独
 
 ✪披蓑衣的人回家了,他身后的牛走得很慢
 
 披蓑衣的人回家了,他身后的牛
 步履迟缓,它故意将步子迈得很慢
 它怕滴着雨水的角,抵破主人身上那张
 已然泛白的蓑衣
 
 转过屋檐,步履沉重的牛抖落身上的雨水
 仄身进了漏风的牛圈,它用厚朴的鼻子
 碰了两下牛栏的闩子。仿佛再一次确定
 这些稀松的木栏
 能够挡住今晚的滚雷和闪电
 
 披蓑衣回家的人在檐下挂好蓑衣
 挽起湿透的袖子用力的拧,用力的挤
 他似乎要把所有的恨
 和抱怨,以及对于生活的孤独
 一下子全都拧掉
 
 雨越下越大,老屋里那个叫母亲的人
 关紧了所有的门窗
 而披蓑衣回家的人,起身钻进瓢泼的雨中
 抱一捆湿重的柴,挡住牛圈那些漏风的地方
 
 ✪一枚旧月亮挂在屋檐下
 
 一枚旧月亮挂在屋檐下
 淡淡的,散发着迷蒙的清辉
 父亲坐在院坝边的葡萄架下
 眯着眼睛打着盹
 听四野的蛙声,在老屋四周此起彼伏
 
 锄头和犁,蓑衣和犁耙
 在檐下泛着微凉的色彩
 月色落在上面,像镀了一层岁月的风霜
 越积越多越来越重
 当一枚旧月亮压满整个老屋的时候
 那些被岁月剥落的椽檩和瓦片
 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响
 
 月色褪去,一滴露水从檐下滑落
 于是老屋就显得有些失重
 被风轻轻一吹,长满风霜的瓦片
 一片一片的从高处跌落
 
 ✪每一块瓦片都是父亲心头的伤痛
 
 那时候最怕深夜刮风,更怕深夜下雨
 年久失修的老屋,总有几块瓦片
 被风吹落,然后摔碎
 总有墙角漏雨,打湿被褥
 总有岁月返潮,长满陈霜
 
 漏雨的屋檐需要翻捡,湿滑的屋脊上
 父亲从上而下
 将每一块瓦片进行重新翻盖
 老屋的瓦,一年被风雨吹落一些
 被霜凝砸破部分,还有一些
 被光阴风化
 一次一次之后,父亲翻捡完所有的瓦片
 总会剩一块空檩的地方
 泛着岁月的旧痕,在潮湿而布满霉味的屋面
 晾晒父亲隐痛的心事
 
 所以老屋上的瓦片成了父亲心头的伤痛
 每逢刮风下雨,他就会抬头紧紧盯住那些松动的瓦片
 昏黄的灯光下,他布满血丝的眼
 满是对于晴空的盼望
 作家简介:
 
 
  刘雨峰,贵州省凤冈县人,在《诗刊》《散文诗》《贵州日报》等发表诗歌,散文多篇(首)。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