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个勤劳、纯朴、坚韧的平凡人,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不识几个大字,早年因不幸的周遭,导致他右腿伤残,行动不便,这辈子为人踏实,做事认真,待人宽厚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兴许是生于依山傍水的家乡的原因,他十分爱鱼,对鱼情有独钟,很多次茶余饭后,只要谈到鱼,特别是家乡的稻花鱼,平日里不善言辞的他,口中皆可如数家珍般,滔滔不绝地将关于鱼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的家乡是周覃,位于贵州省三都水族自治县南部,是一个僻远小镇,冬无严寒,夏无酷暑,亚热带季风气候特征显著,降雨充沛,土壤肥沃,因此较适宜种植水稻。在家乡,每年春季,时值农忙节气,家乡人开始捣鼓起农事,忙碌成为那时最鲜亮的名词,我的父亲也不例外。和其他种植水稻的地区一样,家乡水稻种植流程大致包括育苗、插秧和收割三个环节,一道道工序看似简单,却极其耗时费力,人们几乎需要凝聚与付出所有努力,而后才能略获些许丰收的喜悦。 种植水稻辛苦无比,但也有诸多乐趣,其中使我最难忘的是父亲的稻花鱼。多年以来,我长期在外求学,回家的光景少之又少,没能给家里增添多少劳力,记忆里,每年临近插秧时节,待水田蓄满水、打理平整,父亲会打来电话,电话里,他用浓厚的家乡口音耐心地询问:“今年要在稻田放鱼苗吗?要放多少只?中元节开田时有空回家吃鱼吗?”看似简单的几个问题,却意味深长。因为那是父亲对我的另类打趣,毕竟每年他都会放,并且,每年都能吃到他放养的稻花鱼,放鱼、吃鱼这件事,我们心照不宣。 家乡,气候舒适,雨水丰富,这为稻花鱼的生长提供了优越的地理优势和环境优势。每年七、八月份,当水稻开出梨花般洁白的稻花,正是稻花鱼长膘、长肥的最佳时刻,一阵微风拂过稻穗,稻花零散地飘落在株株水稻间横横竖竖的狭窄缝隙间,有时慢步走过,仔细用眼观察,用耳细听,还可以看到鱼儿张开大大的鱼嘴使劲儿噗噗噗地吸吮浮于水面上的稻花,甚是可爱。 每年九月份,一粒粒、一串串尚成熟的稻穗,用力压着稻杆,沉甸甸的,稻杆不得不向它们作出妥协,弯下了腰。为了保证稻田干涸,以便于收割水稻,父亲一般会在中元节当天把田里的水排干,当水哗啦啦地往田埂外流去,又膘又肥的稻花鱼,在田里肆意游荡,水面惊起一层层涟漪,最后,稻田里的水位愈来愈低,鱼一窝窝地聚集在一起,一条条背鳍露出水面,就可以开始捉鱼了。仍记得以往和父亲去田间捉鱼,鱼在我们手掌、指尖间扑通扑通地窜过,泥溅满脸,洒满身,泥土的芬芳弥漫四周,每次都有一种满载而归的欢快感。 相比其他肉类,父亲犹喜鱼肉,新鲜的鱼肉在他手上必有多种烹饪技法。每次,待将肥肥的稻花鱼除鳞、去鳃、剖腹,最后用大火烹制,煎炸鱼、清蒸鱼、酸汤鱼、烤鱼……都各具独特味道。小时候父亲做的稻花鱼,是我最喜爱的美食之一,令我百吃不厌,也许是这个缘由,从那时起,直到今天,我都由衷地喜欢吃鱼,纵使时光流逝,有时远在他乡,无法吃到家里的稻花鱼,关于小时吃鱼的记忆也逐渐消淡,慢慢地凝为一片片惆怅的思绪,也无法消磨我关于吃鱼的印象。 如今,自己长大了,似乎是为了寻求另一种生活,到处奔波,从走出家门到再次迈上回家的步伐,常时隔一个月、两个月……半年,甚至更长时间,回家的道路变得更加漫长。尤其在每年秋季即将收割稻谷之前的中元节,很多时候不能回到家中,未能吃到父亲放养的稻花鱼,唯独能悉知的是,父亲在电话的另一头不停唠叨:“今天开稻田里的水了,鱼很多,你没有回家,可惜吃不到了。”简单又朴素的一句话,每每想起,总使我唏嘘不已,那种感觉常萦绕脑海,如此的令人刻苦铭心。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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