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游田家沟感怀 田家沟,我又来了,记得上次来,已是十年前了。近日欣闻县里散曲协会把创作基地设于此,受邀前来参加活动,便得与协会的几位老师信步同游。 十年前,因工作的缘故,我们把此地极力推荐出去,村里也求富求美,迫切得很,好不热闹,人人思发展,还记得村里有位憨厚的老哥,待人热情,在家里开了个饭庄,生意极兴隆,常和我聊起经营之道和旅游的梦想,他曾说,因此地盛产绿茶,他要做个绿茶豆花,显示特色,还要在对门山上搭上一个天梯,鸟瞰群山,当时我只当说笑,有几分不屑,认为不可能,没想到过几日去,他居然真的端出一盘鲜嫩的绿色茶豆花! 这是盛夏的清晨,细雨初歇,身上有丝丝凉意,我们走进村口,一眼望去,蓝色天空下,横卧一座苍翠的大山,山腰萦绕着白纱样的云雾,山与天之相接处,泛出些金光,显得神秘悠远,散发出天地雄浑,引人暇思。山中半是森林,半是茶园,有些星星点点在动,那是采茶的人。青瓦白墙的房屋,散落于山脚下,那颜色反差出来,象是画师特意安排点缀,十分清丽,这些景致,如此便算了,偏又遇着山面前的一方辽阔的水塘,倒影到这镜面般又晶莹的水里,随风而动,便化现出另一个透明灵动,模糊破碎的虚幻世界。堤岸边,柳低垂,芳草萋萋,水榭廊桥,也一同揉进这水中之画。 我们走过几户人家,几处院落,都干干净净,安安静静,也有旅居的人,早早的起来,在院里坐着,操着外地话,轻声与主人攀谈,池塘边几个人凭栏而钓,神态淡然。 穿过民居,有老师提议登天梯,我惊奇问道,还真有天梯?他指我看,确是一道笔直木栈道,沿着山间茶园,直上山颠,插入那薄雾里。大家欣然前往,老师们诗意仿佛也浓起来,聊起散曲,聊起马致远,惊叹那“古道西风瘦马,小桥流水人家”的绝妙意境。 登至山顶,苍苍茫茫,远山如黛,有人说,中国的山峦大地,总有这种气象,蓝中有灰,连绵不绝,有如大海。山顶上,我们见有一座实木古建筑群,正有工匠施工,门堂上书“中华大祠堂”,引众人唏嘘,其实,将那些山石木材运至山顶已属不易,我暗中感叹这些修建者的自信与奋斗。 临别的午餐朴素而别致,村里的同志给我们准备了他们的山珍土味、有吃着顺滑的蘑菇、有熏得奇香的腊肉、有叫不出名的米粑,还有更多的茶叶入食的佳肴。席间,我问起以前的那位老哥,说他身体不太好,在家休养了,我心里一怔,感世事无常,默默地便不再问了,心中为他祝福,佩服他当时关于天梯的妙想成真,这些想法,正契合了旅游业的特异与愉悦,而在他心中,更是充满着对生活的希望,可见智慧与勇气,真是来于朴实的人民。 也真是境随心转,这次再游,我竟能忘弃杂念,细细品味此地之美,十年的沉淀,好似让这里境与人,更加安宁、自信与从容,你们玩闹娱乐,我就安静地做旅居;你们洋气,我则自留土味。不再一味迎合,少了几分俗套与躁动,这便是真富足。 末后,得散曲协会王良昌老师写的曲: 〔越调·天净沙〕湄潭散曲走进田家沟 心情一路开花,田园满目流霞,曲韵三声问茶。石桥横跨,牵来几户人家。
童年与故乡 记述童年与故乡,于我来说,就像心中牵挂的旧梦,飘渺而神圣,欲说还休,只想把它藏在记忆的盒子里,生怕用文字描述出来,把这份纯和美,变了形状和味道。 童年记忆总是从故乡和亲人开始的,少儿时弱小,童年那最先所见,最为亲密的人与物,仿佛能给人一生的安全与依靠,在外之人,之所以怀念故乡,其实也更是放不下亲人与童年。 我的童年,是七十年代后期,故乡是贵州的一座县城,明朝建立,因城中有两河交汇,形成深潭,弯环如眉,得名“湄潭”,这名字倒有几分灵气和诗意。可那时的县城,却不繁华,就是民众在河的两岸,聚居生活,城中有村,村中有田,人们亦商亦农。我的家,就住在县城西门坝,那里尽是低矮成排的瓦房,面前就是湄江河,印象中,那河水总是柔柔缓缓,颜色又绿又蓝,等人近看,却似溶化的玻璃,透明清亮,两岸多生杂树和竹林,树上知了的叫声,总是剌剌的一片,岸边的树丛后面,便是疏朗的人家,常常升起炊烟。 湄江河中原有个河沙堆积的小岛,唤做“沙心”,常有渔夫撑着小舟,拎上几只听话的鱼鹰,到河中扑鱼,也有成群的小孩,当它成快乐的中途岛,光着屁股,一头扎进柔波,好远才露出一个头。那时的河岸的人家,最善长捕鱼和钓鱼,所以是不缺鱼吃的,记得我和叔叔下河,阳光射在水面,泛起金光,那浅水之底,鱼儿成群游窜,放一个篮子沉下水,丢些饵料,一会去看,里面尽是鱼,爷爷将鱼煮得白白的一碗,肉软烂,汤极香。这河,就这样温熙与滋养了一代代人。 我家住的那大平房,横着一排是各家的门户,门前有院,进门后一个总过道,一眼望穿底,这过道就连着一间间房,一户有三、五间房,没有多余房的,一家几口人,婚丧嫁娶全在这几间房中经历过。每每有人家结婚办酒,大人们各自在忙,我们这片儿的孩子,就像一群春天的燕子,自然相聚,在屋前的飞窜,辛勤地抢食吃,院子里白天极闹,邻居们都常来常往,哪家有好吃的都端来端去,小孩常被唤去窜门,称邻居作婶婶、姑婆等,亲如家人,有远来的亲戚,邻里都相互招呼。夜晚则极静,家人只围坐在灯前聊天,记得有一次,就着昏暗的灯光,墙壁上投影着我和奶奶的影子,我就问奶奶,人是从哪来的?她说是猴变的,我又追问道:那猴又是怎么来的?那时的生活,日子就一天天过去,仿佛没有太多期许,也根本不算富裕,可亲戚们总要走动,在相处中寻找乐趣,人给予人的更我是情意,现在富裕了,人情反而淡些了。 上学、玩耍与美食,是童年永恒的主题。记得去上县城的幼儿园,老师们用一些简单乐器教习音乐,孩子们在墙根站在一排,唱起儿歌《春天在哪里》,仿佛有无数跳动的音符,飘荡在空气中,竟如此欢快。印象中的幼儿园,天上总是烈烈的太阳,晃得人眼发白,我有一次在校园池塘里,挖到一把神秘的古锁,沉沉甸甸,锈迹斑斑,让人兴奋了一天。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全是木房,屋顶还漏着雨,但一点不妨碍孩子们学习和玩耍,学完拼音学算术,下课了,满校园投射纸飞机,孩童们有的是耐心,只要不打扰他们,仿佛可以玩一个世纪。 夏天,更是孩子们彻底的节日,最有趣的活动是捉蜻蜓,土话叫抓“阳点灯”,记得田野里,山上,漫山遍野全是蜻蜓,红的、绿的、黑的、黄的、橙的,它们是最灵巧而平稳的机群,又像代表着自然界的角色,有的象善良的精灵,有的象可怕的恶魔。特别是那种墨绿油亮的大蜻蜓,便是其中的战斗机,是我们最喜欢的。扑的时候,须物我两忘,全神灌注,有时把手悄悄伸在后面,轻按即得,有时需要挥舞蛛丝大网,闪电擒拿。 那个年代的童年,是没有什么玩具的,可爷爷和奶奶心疼孙儿们,也买一些,不行就自己制作,记得我羡慕人家橡皮枪好久了,老是吵嚷着要,有一天放学回家,发现爷爷在锯着什么,走近一看,正是橡皮枪,真让人爱不释手,那兴奋惊喜的感觉,让人永生难忘。后来再大些,爷爷帮我找来工具,我就自已制作玩具,把破玩具零件拆散,各色齿轮、机械、镙丝、胶水、工具,装它一箱,应有尽有,做成飞机、汽车、轮船、坦克,那简直就是一个别样的天地,醉心其中,什么都可忘记。小孩子不懂什么钱的事,爷爷就教我存钱,给我一个罐子,每当见存得满满的硬币,他总是笑眯眯表扬我。吃的,就更别说了,美食对于孩子,就是一个梦,有时连睡觉都想着,还记得,爷爷经常做面食,旁边的铝锅上,蒸腾着热汽,他摊开一个大木板,双手有节奏地反复搓揉、擀面,那时少肉,就放些许豆腐干、白菜与粉丝作馅,不一会儿,包子、花卷、馒头一起出锅,一家人围着吃,这些面食,好不清香。始终觉得,那时因为物的匮乏,通过人动手制作的过程,默默地培养了人们对劳动的感情,也训练了人的能力。 湄潭县城不大,但也有好些有趣的事物,西门坝子去北街,要经过黎家公馆,那是以前有钱人家的房子,高墙大院,但我偷偷窥见,中间一个石坛子,里面空空荡荡,大而阴森。七星桥,是古代修建的拱桥,造型与山水搭配,极优美,传说有七个桥洞,洞下七把剑,专镇恶龙,以治水患,我与小伙伴胆大,曾爬在桥洞下朝上看,天哪,真有一把黑铜古剑倒悬于下,森严而怕人,吓得赶忙逃走,童年是最不乏想象的,那时我想,那恶龙背上一定有一个刀口的。 七星桥下,就是有名的“万鸟归巢”,河中有块陆地,将河水一分为二,上有密林参天,有各种鸟类栖息,尤其是那白鹭,悠然自得地在树巅安家,一有动静,有时会从密林中惊起一片,直飞云天。湄潭的打鼓坡,也极有趣,每逢春日,就和家人去登山,放眼望下,可尽收全城,那湄江河即刻化现成一条蜿蜒而轻盈的玉带,那满坡的老茶园,小孩子朝上一躺,会被软软的托住,象沙发一样。 除去节日,孩子们好玩的时候就是赶场。赶场,是城乡之间约定时间的交易,以互换有无,繁荣贸易。那时的湄潭县城,分南、北、西几条大街,赶场在南北街一带最为繁华热闹,尤其是逢过年前的场,男女老少都上街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林林总总的摊,卖吃的、用的、玩的,街上充斥着各种声音,打闹声、吆喝声、车子声、器物碰撞声,哗哗啦啦的一片,有讲价的人、醉酒的人、打闹的人、有花枝招展年轻女孩,也时有滋事的冲动青年。孩子们最爱逛的却是玩具摊、零食摊,好吃的有凉粉、油果子、汤圆、抄手等,我最爱的,莫过于是那油炸粑,它用糯米制成,里面包裹着咸咸的豆沙馅,用火钳夹进油锅,炸得个金黄酥脆,一口咬下,便喳喳作响,里面软糯无比,其中豆香喷薄而出,混和着菜油与糯米香,一齐涌进鼻子和口腔,我曾惊叹于是谁发明了这种组合。童年最是知足,一个油炸粑,便足以让人美味一下午,不对,是美味一生吧。场的末尾,便是南门关那湄水桥的包谷炮,看着像定时炸弹,包谷在封闭的铁鑵中持续灸烤,悄无声息地蓄积力量,等到极点后,有人打开铁罐,“嘭”的一声巨响,可怕得根本不想吃了。 赶场,除了买卖,也算是人们临时的狂欢,让每个人都一样,忘记贫穷、身份和烦恼,溶入到为人的快乐中,在我的心中,故乡的赶场,更像一幅清明上河图,这悠悠不尽的人间意味,充满着我们的童年。 “从小称兄弟,长大各乡里”,“才记年少骑竹马,转眼又是白头翁”,小时相聚的那些童孩,早已也不知踪影,人在懂得品味童年的时候,童年也就真正的过去了。又记得小时候,有人突然对我说:你爷爷哪天也会走的!我几乎恨了那人一辈子。童年里,亲人的爱,是孩子最大的安全与温暖。如今,爷爷却真的走了,很是思念他做的包子、花卷和鱼,却对那个人,也不再恨了。 我觉得,童年与故乡,它们交融渗透在一起,谁离开了谁,都不成其为原来的那个物。童年是每个人的童年,故乡是千万人的故乡,远走他乡的人儿,每每望见故乡,就会思念起童年。那故乡为何又这么美?童年为何又如此乐?思虑好久,才知道,是童年这颗心,这颗如五色水晶般,纯净而斑斓的心,透过这颗赤子之心,一切都变得善美、纯净和有趣了。 童年既是如此神圣,难道语言不会让它变了味?也许,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写下它来,“让实际的童年过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 作者简介: 冯波 ,1977年生,贵州湄潭人,现供职于贵州省湄潭县文联,作品散见《湄江文艺》《湄潭报》《贵州日报》等。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编辑:余纯豪婕
编审:苏兵 徐鹏
终审:吴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