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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的时候，就在人们的言语之间知道茶乡云雾有一条叫了迷河的河。延绵数十里，河水奔流的两岸不但景色美轮美奂，而且有颇多的传奇故事。于我来说，许多年来的了迷河却似迷雾般地长久地挥之不去，迟迟未能一睹其真面目。
是呢，无论日月星辰交替更迭，或者风霜雨雪应时而至，了迷河都一如既往地在崇山峻岭间我行我素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愫，且歌且行。
从源头开始，它就无拘无束，欢快的跳动着千古岁月的音符，汨汨流淌着东流而去。哦，它亘古的音律告诉我，这是一条有音乐细胞，能够给人们带来愉悦心情的河流。
千回百转的行程里，一首歌，或激昂，或幽怨，或轻快的唱着，唱得山里的精灵忘记了疲倦，唱得天上的星辰差点偏离了轨道，唱得两岸的乡民将生活的艰辛当成了儿戏。
九曲回肠的了迷河，在流经一个叫长寨的寨子时，蜿蜒着顺着寨子的边沿绕了一个颇大的湾子，就像一个完美的月牙儿。
月牙儿的地界里，每年的夏天，或淅淅沥沥，或倾盆而至的雨水，往往在人们不经意间，就将群山里血管般茂密的涓涓细流汇聚成了一股股势不可挡的山洪，呼啸着在山谷里奔腾，且行且舞。
大山深处的河流，性情总是那么的率真，浑厚、壮观的气势让人们在顷刻之间就能感觉到它巨大张力的魂灵，以及让人魂牵梦绕般的神韵。一忽儿，它温润得像个农家刚过门的小媳妇，羞羞答答地潺潺流过，那水声听起来就好似一曲曲纤纤玉手奏出的妙曼之音。有时候又凸显出它鲁莽的野性本能，让人感觉它是那么的桀骜不驯。于是乎，每当汹涌波涛发出的怒吼声在山谷里阵阵回响之时，其宏大的阵势莫不让乡民们惊恐、无助，人在其面前无一不显得柔弱不堪。
大约是1886年，福山场满腔热血的贤达人士李春山来到这里，一面结茅为庐，一面打造木船，尔后做起了义工，驾舟渡人。人手不够时，就邀约好友刘在山、张一堂等人来帮忙。这样一来，了迷河畔的长寨就有了渡口，尽管粗陋，但由于人气日盛而渐渐变得有模有样。
在渡舟的同时，他想：舟与船无不飘飘荡荡，危险因素太多。过往之客逢涨大水必得长坐候望，须等水消了才能渡过对岸，如此还是需要造座石桥才能长久。于是，在征求了母亲的意见后便将其纳入议事日程，并设席恭请众绅首人，订下缘簿捐挂，请工匠择吉兴工。
这座由李春山主持，凡五历寒暑耗费千金修建的顺天桥，于光绪庚寅年落成，因其工程浩大而轰动四里八乡。之后，有笔上功夫颇好的文士浓墨重彩的记下了当时踩桥的那一幕：
“桥已功圆，路已成就，择于庚寅年九月十五日踩桥，遂禀请县主与文武各官和远近绅耄人等至期到来，各处绅商士民，云集数千人等来观踩桥，各官见三十余里之路开修补砌已成坦荡之岖，十分赞叹，及至了迷，见得桥高数丈，一连五拱，外有一路小桥四五座，修得十分整齐，县主李公肇峰上桥先踩，各官绅民随后，好不闹热……”
听当地百姓讲，踩桥的那一天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颇有传奇色彩。
修桥本是一个地方千秋万代的头等大事，完工后就必然要请县里的最高长官来踩桥，即是今天的剪彩仪式。然而，第一个过桥的，却是一个衣衫褴褛似乞丐的人。他悠悠地哼着小曲从桥上的西南面往东北面走，刚行至两拱桥处，就被几个修桥人恼怒的赶了回去。那人转个身，就往回平伐的方向走。还没走几步，人们一晃过神就突然发现那乞丐不见了踪影。
李春山获悉此情，他按佛教行善的观点认为，那踩桥人不是乞丐而是神仙。他仰天长叹一声：天意啊！
四十年后，被洪水冲垮的那三拱桥恰巧是那“神仙”没有踩过的，“神仙”踩过的那两拱桥至今尚存。谁能说得清，这是否是天意。
2
了迷河，一如母亲般的宽厚，一年又一年地张开它那温润的胸怀，接纳着每一位来访者，赴一场美妙绝伦的视角盛宴。
了迷河，一如布依汉子的雄浑，一路奔流着润泽两岸青山。看，流水湍急，涛声轰鸣如雷，水自高处跌落而下，砸起的层层浪花宛如晶莹剔透的翠玉。平缓处，哗哗流淌的河水，澄澈如镜，湛蓝如苍穹；身临其境者，谁又能保证你不涤荡心灵般地心绪翻飞。
了迷河，一路蜿蜒前行，来到胡家山脚下，演绎了大自然的无比神奇。河道里，水流被一块块巨石切割成一股股的涓涓细流，绕着弯汇入下一段河床。这些巨石，或高或低形状各异，星罗棋布的在河床里排列着，每一块莫不都在千百吨之上。
我流连在石阵间，观察着每一块石头的不一样。高者如楼，让人仰视；低的似盘，可供三五人在上面栖息。忽而，我看见一块硕大如牛的石头有一个镂空的桃心；忽而，又发现另一块两人高的石头上有一个突出来的小兔子；再一看，一块有一面山墙宽的石头上，居然还有一幅若隐若现的中国地图。
只要留心，这里的每一块石头你都会有所发现，它们无一不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无一不是大自然神奇的化身，无一不是一个个会说话会唱歌的精灵。
这一块块流云下精美的河石，每日里被光照沐浴着，被雷电撼动着，被汨汨流淌的河水滋养着涤荡着，悄然在这深山峻岭的峡谷之间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一幅幅潇洒飘逸的千古长卷。
一路来到断桥，我在路口久久地伫立，凝望着它的身影。残存的两孔桥面上，荒草萋萋，灌木重重，野花琳琅，幽寂万分。陪伴它的，或许就是那些过往的鸟雀，或者飞蝶。岁月的洗礼给顺天桥增加了一道道斑驳的皱裂，也是一圈圈见证风雨侵蚀的年轮，使之像一位垂暮的老人，从容安详，孤寂而静怡的守候在了迷河畔，仿佛在等待着它最美的遇见。
有些游玩过这里想象力很是丰富的朋友说，李春山呕心沥血建造的这座顺天桥，因为大自然力量的不可逆而变得不完整，留下了缺憾也留下了老百姓心里不朽的神话。这样的风景仍然不失为一种美，一种别样的美。
顺天桥的美无疑是厚重的，就像是一本历史书，需要欣赏它的读者一页页的去翻动，逐字逐句的去理解它的故事，它的深邃。
3
见着他的时候，他正在不亦乐乎的招呼一波客人，我便独自于寨子里信步漫游，看看是否会有些许的小私密让我搜寻出来。
这个称作石头的寨子，二十来户人家，百年前由长寨分流而来。我看着各家房前屋后一幅幅的菜园子，似觉与它处有些不一样。园子里栽种的也无非是萝卜白菜，葱蒜芫荽之类的普通食材，特别的是菜垄之间突兀着一个个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天然石山，上面生长着一两棵葱茏的小树。我想着，这些园子就好似一个个将军们的作战室不参一点水分的沙盘。
来到他的工作室，除了地上摆放着一套乐队器材外，四面墙上则挂着些老物件，老木匠用的手拉钻，竹条和粽叶编织的斗笠，竹篾编的簸箕......
再看看他,着一身绣了花边的布依族服饰,帽子也是花纹琳琅，这自然是有客人有喜事才穿的靓装。修了边幅，也仍然看见一脸浓密的络腮胡，显示出了他已是一位成熟的布依汉子。是的，四十七岁的莫文忠，只身到云南去打了一二十年的工，有了些许积蓄，也长了见识，更磨了性子。于是，便有了改变家乡面貌的想法。
小莫无疑是天空中翱翔的领头雁，带着他的伙伴，怀抱一把吉他，轻盈的一路走着，弹奏着一曲曲欢快的旋律。伴着吉他的曲调，花一样的姑娘们飞出了一首首翠鸟般的歌声。
这是我的家
一个你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绿水青山
钟灵毓秀
这是我的家
一个你来后留念的地方啊
古老的树
清澈的河
摆结来 摆结来......
啃羊麻 啃羊麻......
.........
在歌声的引导下，我们一路在养眼的了迷河畔漫行，赏玩着眼花缭乱的景致。
正走着走着，忽地眼前一亮，但见一棵海碗粗的老藤蜿蜒缠绕在三棵枫香树、榔树之间，仿佛一具栖息在葱茏世界里的盘龙，于人们仰视间若隐若现。盘旋交错的藤蔓上，缀着一簇簇铜钱大小，晶莹的淡黄色花朵，好像是空中一闪一闪的耀眼星光。
后来，大家通过手机软件识别，知道老藤上的花叫油麻小百花。
顺着河岸错落有致的林荫小径走，不大一会儿，一棵两三个人才能合抱的古树赫然映入我们的眼帘。
小莫说：这棵树不但会开花，遮天蔽日的树叶在某个时段里还会像魔幻空间那般轮流变换着五种颜色。能不能见着，就要看你的机遇了。
乍一看，一棵手臂粗的别样种类的树深深地镶嵌在其树干上，与之共生共荣枯。
尔后，小莫又一边唱着歌，一边带着我们向长寨走去。
“三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原本住在平伐场莫沙寨，后来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来到这里。先人们智慧大着呢，他们发现这水草丰茂的河湾地界大树华盖如云，山势奇异，一块块巧夺天工的巨石巍然灵动，仿佛是精灵的乐园，绝对是一处难得的好地，蓬莱、桃源那些仙家之所也不过如此。”小莫的介绍如数家珍。
三百年的时空隧道里，人们奔忙的脚步来去匆匆，马蹄声声铃儿叮当，石板路已然被踩踏得铮亮见影。我徜徉在长寨的巷子间，望着这一栋栋灰褐色的古老建筑，若有所思。
大多数木屋的墙体用厚度大约八九厘米的木枋子建造，很能抵御外来重力的侵扰。我想，这大概是为了防御虎豹之类大型猛兽的入侵而建，故而虽是历经了近三百年的风雨，也依旧昂首挺胸自豪的给人们遮风避雨。
长寨人依地就势，随形生变而建造型别致的木屋，形成了独特古村落的风格。作为古代的木构架民居，在整体性上实现了户户贯通的古村落，特别是过街楼做到上下邻居畅通，充分体现了邻里间的和睦相处。
因风化而斑驳的屋基条石、天井，尽透岁月沧桑的木雕门簪、木格窗，似乎就是一幅浸润了时光刻度的静美画卷，而写意出长寨三百年的沧桑美。
长寨的老屋，以及过街楼、雕花的窗、石阶......不知不觉地就成了一面镜子，同时又是一篇篇无字的历史册页，一点一滴的记载着长寨的过去，记载着长寨的兴衰荣枯，记载着时代的变迁，记载着长寨人的风风雨雨。
历史是公正的，它始终厚待着长寨人。它使长寨有颇多充实的内容，有许多讲不完的故事。
生活还将继续，长了见识的长寨人还得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在汨汨流淌的了迷河母亲般的滋养下，虔敬地用身心，用血汗，再去续一段历史，续一段岁月......
4
天赐的了迷河，总是那么的风情万种，让人魂牵梦绕。
这儿的女人，无论是土生土长，或是外来的媳妇，一旦喝上了迷河的水，就仿佛是装饰了女萝或者薜荔而楚楚动人，一根柔肠便似如春水，一脸的阳光灿若夏花。这儿的男人，刚勇之外，不乏一颗温情脉脉之心，来经营自己的爱情，经营自己的家庭，让普通、平常的生活充满甘霖。
大凡对莫文忠，这个了迷河汉子有所了解的人，无不感叹他是个天才的宣传家。只身到云南打工，尽管时时为工作为一日三餐耗费心思 ，却仍然不忘宣传家乡。能歌善舞的他，很智慧地将了迷河描绘成了令人神思的天上人间。
无疑，他是成功的。他组织的乐队以不加修饰的民族表演，唱着自己创作的歌曲，在古寨的巷子间穿梭，回味着过去曾经的历史。他将他们花了心血的行为艺术录制成视频，或发朋友圈，或发抖音，熟料点赞成几何倍数增长而好评如潮。带来的效应就是一波波的客人接踵而来，打破了山村数百年的宁静，唤醒了千年沉醉的山谷，喧嚣了万古流淌的了迷河。
他的成功，还在于做了一个幸福的使者。他在云南打工的日子里，每有闲暇，便不忘推荐家乡风光如诗如画，年轻人勤奋好学心灵手巧。在他的鼓动下，一个，又一个的云南姑娘，整整四十余人，被一支支丘比特之剑牢牢地射中，张开幸福的翅膀，飞入了迷河流域宏大的胸怀。
那一天，这些已是了迷河人家媳妇的云南女子，保山的马娟萍、李菊梅，怒江的余里芳、杨美新、余燕春，临沧的刀李玲，她们端着酒杯唱着歌，频频来敬酒。
微醺中，我向她们提出了我的疑问：美丽的人儿，为什么要远隔万水千山来到这深山，唱着布依族的米扬花，酿造甘醇的甜米酒。
这一朵朵的娇艳之花，一只只的金凤凰，或羞怯的，或落落大方的说：这样的好地方，该去哪里找？
作者简介：
刘发祥，贵州贵定人。系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百家》《散文选刊》《西部散文选刊》《精短小说》《小小说大世界》《青海湖》《作家报》《文化艺术报》《贵州日报》等刊物。2013年出版散文集《凤凰栖居的地方》。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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