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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荣仁|摆地摊的日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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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2020-7-9 15:29:23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二十出头,我品尝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烟火味。父亲早逝,母亲年老,师范三年,全赖哥嫂倾囊相助,我得以顺利毕业。走出校门的那一天,哥哥郑重地告诉我:兄弟,路怎么走,要全靠你自己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十五岁就学会了打田、扛谷斗,能读懂这句话的份量。

    打田、扛谷斗之事,再苦再累,也只累在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柴米油盐的琐事,却很重很沉,沉得令人心生烦躁。每出一趟门都得先想想灶边是否缺油少盐,如遇到村中亲戚办事,那时也就是三十块的随礼,也要提前备好交给母亲。偶尔买点肉,母亲独自在家舍不得吃,搁置两天竟变臭了,无论怎么煎炸,满屋都弥漫着肉臭味。经历过饥荒年月的表叔有一句口头禅:臭肉也比白菜好吃。但我咽不下。后来一个老同事告诉我一个保存鲜肉的方法:先把肉切成拳头般大小的块状,然后放到菜油里炸,最后将肉和油一齐倒进土坛子封存,随吃随拿,一两个月肉也不会变臭。这种肉在油里浸泡久了,无论是炒还是煮,夹到嘴里都是油腻腻的菜油味,我始终吃不惯。


    年少轻狂,我和许多同龄人一样,也一直在“誓要走出花江桥”的豪气里挣扎,阴着阳错地,我没能如愿。


    年轻人都有一股不服输的倔性,我的地摊生涯一是迫于家庭困境,二是源于这种轻狂的心态。老屋年久失修,屋顶漏雨,四壁透风,母亲来回念叼:一天东跑西跑,就不知道买些瓦回来请人帮忙捡捡。我狠狠心咬咬牙,借亲朋借贷款,直接拆掉了老屋建起了平房。母亲乐得喜笑颜开,认为儿子有出息,却不知我身后这一屁股的债要还到猴年马月。


    第一次摆地摊,是到乡场收鸡。什么也没带,买一杆秤骑上车就直奔乡场。以为只要是土鸡就是好鸡,见鸡就收,出的全是土鸡价格。把鸡绑牢双脚就直接扔在车边,大概收了十多只后我才发现,没有笼子还真无法把这些鸡拉回去。后来在路边捡了两只小猪笼子,天气太热怕鸡相互挤压,我给所有的鸡都解了绑装到笼子里。一路上沾沾自喜,没留意路上的坑道,一不小心连人带车跌在了路边,那两个笼子的竹片早已没了韧性,很脆,一压就破。扶起车,笼子里的鸡逃得只剩了六只。拉到城里准备转卖给杀鸡的商贩,他们哈哈大笑:这也叫土鸡?后来我才知道,母鸡要看肥瘦,公鸡要看红冠,同样是土鸡,品相不同价格自然也就不一样。当时我很泄气,像一只落败的公鸡。第一次摆摊就这样半途而废,仅收获了一杆秤,现在还留着。


    后来结识了一位好友,恰巧他的父母是赶“转转场”的,摆的是鞋摊。临近春节,两老建议我们去批发玩具来卖,可以把摊子摆在他们的鞋摊前,我和好友自然是喜出望外地不住点头。第一次进货的地点是安顺,搭好友二哥的货车,到安顺后,我们到玩具批发市场装了满满两大纸箱的玩具。二哥卸完货,我们三人在粉摊上随便各自吃了一碗素粉,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天蒙蒙亮,我和好友把货物捆绑在摩托车的后架,就往乡场上赶。乡路路面坎坷,弯道急,就像盘在山间的巨蟒。从不同方向驶来的大货车、小货车络绎不绝,扬起一路的风沙,在这样的路上骑行,仿佛在沙漠中穿梭。到地点时,人从头到脚都裹满了沙尘。长时间的骑行,让双手变得又脏又生硬,连吃一碗剪粉都无从下手。我们的摊点很简单,一个圆形的簸箕,上面撒满各种玩具,顾客随意选购。赶下方的乡场时,朋友抱着双手观街景,很是悠闲。原因是当地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习惯讲布依话,他们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听懂,选好东西就操着布依话客气地问:表伯,该里故该谋?(布依语,意思是这东西怎么卖?)每遇此景,朋友就一头雾水的向我摆摆手,一脸的无奈:看来用不上我了,你自己来吧。表伯是布依妇女对比自己年长的男人的尊称,布依人一般都习惯依照小孩的辈份尊称对方,比如弟媳叫哥哥,很少有人直呼哥哥,都是依小孩叫伯伯,女婿称岳父岳父为外公外婆。依小孩隔辈称呼,看似有些生分,其实是为了避免误导孩子乱了辈份,让他们从小牢记对各位亲邻的称谓。当年我们才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在场坝上被妇女们称为表伯,一路奔波,尘土遮盖了容颜,灰头土脸的样子可想而知。


    乡下集市,其实就是一条凹凸不平的马路,路边是参差不齐的房子,各种摊点摆满了房前,路中人群拥挤,声音嘈杂,如果遇到大货车经过,我们就把簸箕往回拉,塞到朋友父母的鞋摊下,车过后又再拽出来。六点来钟收摊一路烟尘往家赶,到家时天已黑尽,最烦心的是路遇堵车,本来又累又饿,此时更是烦躁不安,好不容易回到家,人已瘫软如泥,吃饭都没了力气。


    玩具轻巧利润高,但只是一种节季商品,冬腊间特别好卖,春节之后却买者寥寥。开始我们并不知道其中的行道,因为年轻贪玩,东家杀年猪也去,西家搭平伙也去,把卖玩具的旺季给耽误了,批发来的玩具剩了一大半,本钱也没收回,庆幸的是这东西好保存,可以等来年腊月时再继续售卖。


    我摆摊卖玩具的小生意持续了四年。其间,我发现兴义批发市场上的玩具批发价和安顺的差不多,于是,我们不再依赖于朋友二哥的货车,缺货时就直接骑车到兴义进货。那时关兴高速路已通行,来回一趟也就是六个多小时,只是在寒风里骑行,眼泪鼻涕一齐流。那时心里竟没有一丝苦楚,有时还轻声哼上了小调,所有的苦与累,仿佛都融化在了来回的奔波中。


    我的地摊生涯好像怎么也摆脱不了孩子的身影,再一次摆地摊是卖小兔子。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当地人喜欢上了兔子,农家乐焖兔子,农家人养兔子,小孩子爱兔子。我特意请人焊了个马鞍样的铁笼子,安放在摩托车的后座上。我到乡场上收兔子,大小通收,收来的兔子分类售卖,老兔子卖给农家乐;半大的和小的,拉到“鸡市”上摆摊。县城赶集是六天一场,我的摊点摆在一个粉馆前,粉馆老板还兼卖小鸡饲料,有时忙不过来,我就主动帮忙,一来二去得到了她的信任,我的摊点也就在她的门前固定了下来。


    农家乐喜欢老兔,不喜欢怀孕的母兔,其他人给他们供货,收到什么就供给他们什么,有时还嫌农家乐老板挑三拣四。我却舍不得把收来的怀孕母兔卖给他们,一般都是先养一段时间,让它生下小兔,小兔养到拳头般大小会睁眼吃草时,先卖小兔。小孩特别喜欢这种小巧可爱的家伙,一场能卖二三十只。不再哺儿的母兔养肥了再卖给农家乐,我既赚了母兔的差价,又净赚了卖小兔子的钱,我和老板都皆大欢喜。那种半大兔子最选主,小孩不要老板不买,售卖时要有足够的耐心。但这种兔子易养活,养大后繁殖能力强,深受农家养兔人的喜爱。这种顾客不遇则已,一遇就十只、二十只地到家里来买。每次赶集回来,首要的事就是到山上割草,挖野油菜。下雨天气,更要提前备好草料,一次就要割上满满几背篼。村里人都笑着逗我:你的兔子把牛的口粮都霸占完了。


    这次经历让我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口碑和信誉。有几次,农家乐老板急着要兔子加工给客人,我家里也没有合适的兔子,幸好平时我多留了一个心眼,多存了几家养兔人的电话。坐家生意不好做,他们往往坐地起价,价格和我卖给农家乐的一样。这种时候,我不但倒贴了车子的油钱,还要费力杀好剖好,但我从不因此而随便向农家乐老板提价,也正因为如此,他们都乐于收购我的兔子。遇到周末、假期和春节的县城赶集日,我的摊点最为热闹,周围围满了大人和小孩,雪白的、灰色的、黑亮的、花色的,筐子里的兔子每只都可爱诱人,很多小孩都认识我的摊点,每次路过都挪不开步,总要抱抱这只,摸摸那只,问兔子的饮食,问售卖的价格,直到同伴或父母催促才肯离去。当终于说服了父母,或是偷偷地攒够了钱,来到我的摊点时,他们从不问价。付钱,选兔,抱着小兔转身就走,惹得旁边的小贩向我投来妒忌的眼光,“你这是坐等收钱啊!”他们冲我调侃。我平日里进村入户收兔,上山下河割草,其中的艰辛,他们假装忽略了。


    地摊经济也是人间烟火,人的每段经历都是另一种成长、成熟。那段摆地摊的日子,有辛酸,有惊喜,甚至还有些许商人的圆滑。当年摆地摊的场景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潮中,众多的挺起脊梁背着背篼的身影,时常在我的记忆中闪现,每一张沧桑的脸,仿佛都在告诉我――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作者简介:



    王荣仁:80后,布依族,贵州贞丰人,小学教师,贞丰县作家协会会员。有散文在贵州省作家协会网、贵州作家·微刊、《黔西南日报》、《贞丰文艺》等发表。


来源:贵州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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