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提起凤翔村，很多人头皮都酥，四周的大山像锅盖一样笼罩着视野，一串串土得掉渣的山名，这是大多数去过凤翔的人对她的第一印象。普通人家的子女十七八岁初中毕业，不是嫁人就是搭乘20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呼啦啦地坐上绿皮火车前往大城市打工挣钱养家糊口，男男女女一门心思地想逃离那个穷乡僻壤。
剩下年老体衰的父母带着年幼的孙儿留守家园，一天口朝黄土、背朝天，恨不得将晨曦缩短、又将落日拉长，地皮刨去三尺深，秋收后的粮食才勉强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土地养活了他们一辈子，也侵蚀了他们的一生，日子一天天消磨殆尽。
在凤翔村上寨组张家湾子，在80十年代那个穷窝窝里出生了一个女孩她叫——张淑伶，就与她的名字一样名副其实，从小冰雪聪明，特立独行，表现得和村里的其他姑娘与众不同。本应与同龄孩子在泥潭里嬉戏打闹的年纪，而她的行径侧表现得与同龄人大相径庭，闲暇时光总喜欢拿起妈妈的手工穿针引线，开始绣一些鞋垫和荷包之类的饰物。
左邻右舍都对她赞不绝口：“这姑娘真是心灵手巧，绣什么像什么。”
19岁高中毕业考大学，按照老家的传统:“女孩子读个师范学校，出来当个人民教师，然后结婚生子,一切按部就班，瓜熟蒂落。”填报志愿时父亲给她报了邻省的一个师范学院英语专业，一心想着让她读出来当一个老师，可她一再违背父母的心愿，在学校苦熬了一年就中途辍学，一心想出来去看看外面色彩斑斓的世界。
她噘着嘴说：“别人都可以在广阔的天地中打拼出个人样来，我就不信这个邪，就是硬着头皮也非在外面闯出一番天地出来不可。”
这下可把她爹张天才惹恼了，暴跳如雷地训斥道：“你一个女娃娃，不认真在学校念书，出来瞎凑什么热闹？”
“看有一天不后悔死你，一把鼻涕一把泪跑回来找我？那个时候你悔之晚矣。”
她爹愤怒地一拍桌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我们老张家在这方圆几十里祖祖辈辈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哪一辈有经商？到了你这一代咋了？你想逆天不成？”
她脸红耳赤地说道：“历史上不是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吗？
“武则天还当了女皇呢？”
“宋庆龄还成为了新中国的名誉副主席呢？女娃儿咋了？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爹憋得满脸通红道：“你咋不说你是巾帼英雄呢？”
“我还叫张天才怎么没有成为天才呢？”
不一会儿，又冷冷地补充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也不垫垫自己几斤几两，整天不务正业，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在张家湾哪家姑娘像你样不让爹妈省心？”
她舔了舔干裂上火的上嘴唇，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这一家在历史上没有经商的，难道就不能从我们这一代开始有吗？”
“现在男女老少下海经商成功的比比皆是，现在都是社会主义社会了，国家大力支持自主创业，女娃儿在外面创业打工的比比皆是，爹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在方圆几十地，也算个文化人，怎么还像个老古董呢？原来是学而优则仕，现在是学而优则商。”
她心里沉甸甸地难过，愤愤不平地道：“我就不信这个邪，朝如黄鼠狼，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女儿当自强，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爹蹬脚板手地说：“我呸，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会打洞？”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能种？”
“你跟谁学的这些花言巧语？”
她摸了摸后脑勺，反驳道：“难道我就不能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父女俩僵持着，互不搭理各走一头。平时听话懂事的她，今天不知怎么啦？特别叛逆，一门心思想出去看看外面五彩缤纷的世界。一路小跑爬到对门的垭口上放声大哭，委屈的泪水像流水似的往下掉。借着夜晚的月光摸爬到表哥家，一起协商走出周围一望无涯的大山，坐着10个多小时的绿皮火车一路南下到邻省的一个三线城市，开始闯荡“江湖”......
从象牙塔里出来，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得自理，不像上学的日子吃不操心饭、穿不操心衣。现在一切生活重担全压在自己的身上，难免有些措手不及，慢慢的尝遍了生活中酸甜苦辣。
夜晚的月光偷偷钻进午夜窗棂，一个人悄悄地撑起被窝坐起来抹眼泪，跺着脚说：“自己选择的路，就是跪着也要把它走完，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就不信闯不出一番天地来。”始料未及的是满山尽是拦路虎，现实狠狠地给她扇了一个耳光。
异乡秀丽的田园风光，夜晚璀璨的霓虹，熙熙攘攘的人群，与现实的遭遇对比一落千丈，憋屈的泪水总是忍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流。
她双手拍打着双腿道：“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对别人没有半点怨言，就算碰得头破血流，也得坚持下去，开弓哪有回头箭？”
当遇到生活中磕磕碰碰时，她总爱用那句：“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来自勉。
岁月总是眷顾那些坚守梦想的人，就像《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中说的那样：“你一心想做成一件事情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会出来帮你。”随着在慢慢的摸爬滚打，生意逐渐有了起色，开始描绘着未来的发展蓝图，那将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天地，任由梦想自由自在地驰骋。
未来已展千憧憬，她一头扎下去，便一发不可收拾。许多具有凤翔村民族特色的手工艺品呼之欲出，正是验证了那句老话：“念念不忘，必有反响。”正当为来之不易的收获满心欢喜之时，又被现实迎头一捧，心情顿时陷入万丈深渊。
现在最让人头疼的是民族手工艺品像流水线一样哗啦啦地生产出来，销售怎么办？资金链短缺怎么办？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霎时间被现实打得措手不及，目前的燃眉之急就是要尽快找到买家，才能让公司挨过寒冬”
她心知肚明：“只有销售市场打开了，一切难关险隘才会迎刃而解。”
信好天无绝路之人，天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凭着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2010年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在周边的旅游省市跑市场。
当小心翼翼地走进别人的店面，苦口婆心地向店主解释：“我们公司的产品是纯手工的具有显著民族特色的手工艺产品，老板您看您是否需要一些，如果需要我们马上给您搬进来，价格一切都好商量。”
话音刚落，就被店家当成骗子一样对待，还离2分钟的路程赶到下一家就被远远轰走。
在邻省少数民族旅游城市毒辣辣的太阳下，饿得前胸贴后背，扑哧扑哧地踹着粗气，脚趾头都被磨出血破，袜子黏糊糊的。走在马路中央一边扯开披在上身的粉红色外衣，一边气喘吁吁地走进下一家。
还未走到下一家门口，也面临同样的遭遇，远远地就被卖家厉声呵斥住：“我们不需要、不需要，请你马上离开，再不离开，就休怪对你不客气。”
她像个犯错的小孩似的蹑手蹑脚，怯生生地说：“老板我们是正规厂家生产的，你要不信，请您看看一下我们的营业执照，这儿还有市场管理部门红彤彤的钢印，难道这个我们还能造假不成？买卖不在仁义在，请您忙里偷闲看一下好吗？”
一个肥头大耳的商家撇了撇嘴，怒气冲冲地说：“请你立即离开，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旁边一个尖声尖气有点丰腴的中年妇女双手叉腰，指桑骂槐、夹枪带棒地道：“你的耳朵没聋吧，我都重复N多遍了，没听懂吗？
另外一个长得还算清秀的女人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把几乎要变形的脸伸到她的跟前道：“我在重复一遍不需要、不需要。”
“没听懂吗？”
“再不走，就告你扰乱市场秩序，倒卖商品，自己掂量着吧。”
她站在马路中央，高挺的鼻梁冒着玲珑剔透的汗珠，红润可爱的瓜子脸被热辣辣的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身体一软就蜷缩在人行道上，酣畅淋漓地哭了一场，伤心欲绝的泪水爬满凹陷的脸颊，把这些年压抑已久的艰辛和不易，统统释放出来，鼻子酸酸的，身临其境地体味到生活的不易……
惹得过往的行人哄堂大笑，窃窃私语道：“这是个女骗子，”她羞红着脸跑开了......
她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头，一边不由自主地眨着眼睛，喃喃自语道：“要是当初不那么任性，好好听父母的话，把大学念完，今天也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
“世上哪有后悔药？”
“可回头想想，循规蹈矩地过着一日三餐的生活，那真是我想要的人生吗？”
这些话语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坎上，沦陷在悲凉的情绪里，夜半三更像梦魇一样纠缠着她。回想起跑销路的那些日子几度哽咽，三番五次把眼角快要滚落的泪水揩了又揩，屡次硬生生地把它逼回去。
长年累月风里来雨里去，吃尽了苦头，现在总算苦尽甘来，耗尽吃奶的力气，创立了喀斯特民族手工艺品牌，总算在邻省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总算站稳了脚跟。这为今天来之不易的一切高兴之际，还以为终于拨得云开见月明，日子终于有了盼头，可以松一口气了。始料未及的是一切总是祸不单行，正在满心欢喜之际，这个公司的顶梁柱，由于过度劳累，沉重的工作担子把她本来就单薄的身子骨压垮了，突然一下子就瘫软在地。
那天窗外的雨下得像个丧心病狂的疯女人一样没完没了，她的两位哥哥张靖和张宇吓得心跳如麻，在手忙脚乱中拨通120，一把搂起妹妹冲出门外，幸好急救车及时赶到，火速将她送往医院，才勉强捡回这条命。两位哥哥心急如焚地呼喊着她名字，生怕一觉睡着后从此昏迷不醒。
在医生紧张激烈的抢救之下，终于从昏迷中苏醒，病情逐渐趋于平稳，还好一切有惊无险，她的两位哥哥忐忑不安的心才慢慢回归平静。
他的大哥张靖弓着腰紧紧地握住妹妹的手，嗫嚅着说：“你安心养病，公司里的一切就交给我们来处理，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养好了病才能朝着既定的梦想继续奋斗，心里装着事儿不利于身体康复。”
“我们还等着你好起来一起并肩作战呢。”
她脸色凝重，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她的两位哥哥紧张得手心里都拽着一把汗。
不会儿，颤栗着道：“那公司的事儿就麻烦两位哥哥费心了！”
“我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感觉有点累，休息两天就没事儿了。”两位哥哥刚才绷紧的神经，现在才稍微放松了一下。
不幸中的万幸是经过一周左右的精心服侍和调理，病情极大好转，终于可以在地上活蹦乱跳，两位兄长喜笑颜开，一切总算逢凶化吉。看着妹妹和颜悦色，心里悬着的这块大石头才算落地。出院后日子慢慢回归往常，又开始东奔西跑，被日常琐琐碎碎的是是非非缠绕着，整天忙得热火朝天跟打仗似的。
02
在人生地不熟的邻省，经过十几年的摸爬滚打，在全国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商业浪潮中立足于市场，总算黄天不负苦心人，对于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农村娃和泥腿子，在张家弯子几十里地也算小有成就。
每当夜阑人静，回想起在老家那片贫瘠土地上每天口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风里来雨里去，一双粗糙的双手沾满黄土，冬天忙里忙外，一双手浸满血破，在地里刨了一辈子也没过上好日子，她就心疼得落泪。这一切像夜晚的风铃不停地在她脑海中摇曳，在不知不觉中泪水就爬满双颊。心里始终放不下那里的穷乡亲。2017年她狠下心，丢下在外省打拼了13年基业，举家迁回生她养她的故乡。
身边的朋友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在那里发展得好好的，还偏要跑回凤翔那个穷沟沟，那里要人脉没人脉、要市场没市场，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生意场上的朋友掷地有声问道：“你在邻省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十多年才经营起来的事业，就像自己生养的孩子一样怎么就舍得放弃？这是许多人眼巴巴盯着的肥肉啊，”精神稍微正常的人都觉得她有病。
不知道什么戳到了她的泪腺，眼泪汪汪地说：“我每次回到凤翔村张家弯子，总看见左邻右舍在为一日三餐疲于奔命，痛苦地挣扎着，我就于心不忍，就寻思着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她站在黄昏的暗影里，柔声道：“人活着不能光为自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还得想办法去帮助生我养我的那块土地和那里的乡亲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让自己的人生看见别样的风景。”
又断断续续补充道：“一花独放不是春，万花齐放春满园。”
身边的朋友铮铮有词地说：“自己一手苦心经营起来的事业，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那舍得放弃，你这样做不就等于往自己手腕里割肉嘛？”
“你不觉得疼，我们都替你心疼呢。”
她两只手不停地摩挲,慢条斯理道：“现在国家正在号召东部崛起、西部大开发。”
举国上下如火如荼地开展大众创业，万众创新。
“这里面肯定蕴藏着千载难逢的商机。”
“再加上全国各地陆陆续续打响脱贫攻坚战，鼓励全国各地有为青年回乡创业，带动当地老百姓增收致富。”
“这是国家对当代青年返乡创业，释放出来的重要信号啊！”
“你们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平时看你们猴精猴精的，现在怎么突然失去商业嗅觉啦？”
她又断断续续补充道：“我们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这次举家迁回老家，除了难以割舍的故乡情结，家里的亲戚朋友都居住在凤翔以外，我还想让这块贫瘠的土地，生长出咱祖祖辈辈对生活的希望。”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
“人生不管走多远，都不能忘记回家的路，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不都还留着贵州人的胎记。”
“一辈子与凤翔人这三个字结缘，怎么甩都甩不掉。”
“难不成去一趟法国你就变成法国人啦？”
“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生是凤翔人死是凤翔鬼。”
“都说儿不嫌母丑，狗不怨家贫。”
“乌鸦有反哺之情，更何况人呢？”
这话说得身边的朋友啧啧称赞，个个都鸦雀无声，鼎力支持她的回乡决定。回乡后，就立即在旗下注册了一个凤翔少数民族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又开始马拉松式的创业之旅。
争争吵吵半个多月才终于平息下来，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突发奇思妙想道：“凤翔虽然在大山深处，但杂居着20多个少数民族，有着丰富多彩的民族手工艺品，质地柔软，色彩斑斓，图案与市场上其他产品相比精美绝伦，具有较大的市场前景和商业开发价值。”
立即与家人勾画了她未来发展思路道：“要想尽快让新成立的公司活下去，制胜的一招就是尽快把少数民族文化中最具特色的元素，类似图腾、精美绝伦刺绣图案提取出来，进行加工设计，将其点缀在衣服饰品上，生产出既时尚又美观的原创服饰商品。”
“让养在深闺人未识少数民族文化元素走出大山、走出凤翔、甚至走出省内。”她揩了揩额头上冒出的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一边侃侃而谈。
开始时爸爸妈妈和两位哥哥都不支持她的决定，心里憋满了怒火，还时不时给她甩脸色。
年过花甲的父母忧心忡忡地埋怨道：“我们养你这么大，从来没有享过一天清福，感觉儿女就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债主，现在是讨债来了。”
生意场上的朋友七嘴八舌地说：“你的消费群体在哪里？”
“要把零零散散的群众组织起来谈何容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呢？”
“你以为是小孩子摆姨妈家家？”大家众口铄金，七嘴八舌地打岔道。
空气瞬间凝固了一会儿，在紧张激烈的氛围中，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渍，斩钉截铁道：“我的心意已决，就这么干。”
“有没有市场，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达遛达不就知道了。”
周围的亲戚朋友都知道她决定好的事，就是九头驴也拉不回来，就没有再劝阻她。
在民族手工艺品设计的过程中，她吃尽苦头，白天把自己关在二十见方的设计室里闭门不出，月黑风高的夜晚，刷拉刷拉的西南风敲打着午夜的窗棂，她还一头扎进本地少数民族相关的书籍里，恨不得把一个小时挤成两个小时用。
张淑伶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要想从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中，攫取到优秀的设计元素，就必须对他们有深入的了解和研究，”这些话已成为了她的口头禅。
她经常对身边的工人循循善诱：“群众要有事做，才有钱赚、才能致富。”
“要充分发动群众，因为艺术来源于生活也来源于群众。”
她摸着后脑勺，扭转身子道：“村民可以负责半成品加工，根据工艺、物件的不同支付工资。”
“这样不仅可以帮助本地少数民族把即将丢失的民族文化传承下去，而且还能够发扬光大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与促进当地群众就业增收双赢”何乐而不为。
身边的亲戚朋友打趣地说：“这可是三管齐下，打起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
在与家人经过一番激烈的唇枪舌战之后，终于也赢得家人的鼎力支持。她把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生怕时间悄悄从身边飞走似的，让她心潮澎湃和念念不舍的是那些民族手工艺品。每天不是在走街串巷的路上，就是在如饥似渴地挑灯夜战学习传统少数民族文化，尽管苦难倾满她行程中的每一处驿站，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些年，让她早已习以为常。
身边的七大姑大八姨白了她一眼，异口同声道：“你都那么有钱了，何苦这么折腾自己。”
“感觉你一直以来磕磕绊绊，就是一辈子的操心命。”
“一天不来回折腾，你就浑身皮子痒不自在。”
她若有所思地说：“经过市场走访，发现这个领域还是一片等待开发的处女地，假以时日将会风靡天下。”
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身边的亲戚朋友是外行人看内行，被她这番话说得服服帖帖。传统民族村寨好像一个神奇的魔盒，蕴藏着无穷的宝藏，深深地吸引着她探寻的目光，好像那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商业宝藏。她带领团队还将民族技艺从山窝窝里带进城市社区，博采众长、现学现卖，开展实地演练，吸引闲散的家庭妇女前来观摩学习。
在闲暇时光，还热情不减，在本地图书馆、文化馆举办丰富多彩的文艺沙龙，一边吆喝着热爱民族文化的市民制作精美绝伦的民族手工艺品，力所能及地让每一位市民身临其境地感悟传统民族文化的绚丽多彩和其中鲜为人知的乐趣。
她高挺的鼻梁，修长的脖颈，勾人的柳叶眉，笑起来泛起红晕的两个小酒窝，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美人胚子。身边的朋友经常调侃她道：“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可偏偏靠实力。”
她言谈举止温文尔雅，落落大方，在与人交往中增添了无限的亲和力，大多数人都愿意与她交朋友，一切总算逐渐迈入正规啦。
03
在轰轰烈烈的全国返乡创业的热潮中，凭着在邻省打拼十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创业经验，也恰逢赶上国家扶持青年人回乡创业的黄金时期，既有税收优惠，又有创业基金扶持，眼看形势一片大好。
毕竟是新领域，顾客难免存在警戒之心，当地少数民族毕竟和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喜欢伺候庄稼，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突然间让她们转变观念离开土地，做传统民族手工艺品，这不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苗族、侗族、布依族等少数民族村寨的老百姓反驳道：“这个民族手工艺饰品，吃不得、穿不得，它能换钱用吗？”
挤在周围的父老乡亲一蹦三丈高跟她嚷嚷道：“要是你不要这些东西，拍拍屁股走人。”
“我们一家老小可咋办啊？”
“喝西北风吗？”
“家里大人小孩七八张嘴还等着吃饭和用钱呢。”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如果赔了，这么大的损失你承担得起吗？”大家对一个乳嗅未干的黄毛丫头始终难以置信。
她耐心细致地向大家解释道：“请大家相信我，你们做出来的半成品30元一样到时候绝对收，就算砸锅卖铁一分一厘都不少付大家。”
“我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大公司在省会摆着。”
“我父母还在这张家弯子。”
“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我张淑伶虽是一个弱女子，但说话也是一诺千金。”
“如果失败了，就算变卖公司，也绝不拖欠各位父老乡亲一分钱。”
“大家完全不用提心吊胆，放宽一百二十个心大胆的去干。”
“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切后果完全由我来承担。”她又急忙补充道。
正当大家争论得热火朝天之际，从茫茫的人群走出来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支书，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家不要再争吵了，就凭这娃刚才说的这番话，我觉得大家就应该支持她。”
“人家才三十出头的女娃娃都干做。”
“大伙大部分都是站着撒尿的老爷们，怎么还婆婆妈妈、畏手畏脚的，像一个破布老妈妈一样没完没了。”
“不嫌害臊？”
“大家在这山沟沟里穷了一辈子，地皮刨去三尺深，也没捣鼓出啥名堂。”
“难道还想一辈子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继续刨食吃？”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抽了几口老皮烟，右手背着烟杆道：“大家数九寒天汗珠子不停砸在地上根本就抠不了几个钱。”
“人家一个女娃娃都敢闯敢干，我们都这把老骨头了还怕啥？”
“我是稀里糊涂活了一辈子，也没干成啥名堂，按理没有脸面说大家，只是希望大家跟着这女娃娃好好的干出个人样来。”
旁边有个三十出头，穿着的确良半袖寸衫的青年小伙撅着屁股，一个箭步冲上来，撇了撇嘴，大声说道：“现在全国上下在搞脱贫攻坚。”
“这个寨子有好几家，人家平时拿低保，不干活照样吃得好穿得好？”
张淑伶擦了擦脸颊上的汗珠，语气越发柔和下来，循循善诱，志智双扶地说:“这位大哥你的思想有问题。”
“脱贫不能等、靠、要。”
“我们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勤俭持家，厌恶好吃懒做。”
“咱得凭本事吃饭，说起话来才硬气。”
“不能眼巴巴的望着国家来扶贫。”
“靠等等不来小康，等不来幸福。”
“幸福的生活只能靠勤劳的双手创造。”
“现在号召民族村寨的妇女做民族手工。”
“就是想着大家都是一条沟沟里爬出来的泥鳅。”
“不就是想帮助大伙一起脱贫摘帽。”
她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睛，稍微台高了一下嗓门道：“我来帮大家算一笔经济账，一天一个人就算挣100元，一个月都是3000元。”
“比坐在家里强十倍百倍。”
“若一家人有两个做手工，那一天就要挣红东东的200元票子，一个月就是6000元，这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呀。”
给大伙算了一番经济账，众多乡里乡亲都对这个女娃娃竖起大拇指，觉得自己糊里糊涂活了一辈子，还没一个年轻女娃娃活得明白，顿时感得相形见绌。在大伙的拔刀相助下，公司很快就投入生产了，商品哗啦啦地像流水一样出来，可令人头疼的是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在宽敞明亮的专门店里却无人问津，月底又得兑现乡亲们的工资，真是火烧眉头。窗外的雨水冲刷着内心的荒凉，一个人目光灼灼望向窗外，心里怦怦直跳，绞得心里的火苗扑腾扑腾地往上窜，难掩内心的纠结。
04
在设计室里坐立难安的张淑伶，眼睁睁看着库房里精美绝伦的民族手工艺品却无人问津，心里堵得慌。她打算先把手里的活暂时放放，出去先跑销售，右手拿设计图纸托着腮，张大的眼眶里，金亮的眸子在慢慢地游动，痛苦而惶惑地朝周围那些斑驳的设计图张望。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浮出海平面，她就带领全体员工，在大路边上摆起地摊，一件件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商品，像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吸引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驻足观赏，一边高兴地嚷道：“多少钱一样？”
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本来宁静安详的空地上，站满了来去匆匆的行人，微风送来沁鼻的花香，讨价还价声把让这里顿时沸腾起来，张婷婷惊讶得张红了脸，藏不住内心的喜悦，欣然地向今天一同到来的战友们微微一笑，握紧拳头示意大家加油。傍晚一抹夕阳染红了天边的彩霞，漆黑的幕帘逐渐压下来，今天搬运出来的物件一扫而空，所用员工七脚八手地收拾零零碎碎的包装袋，一路齐刷刷地有说有笑的回到公司。
回到办公室，张淑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前夕日子眉头紧锁的瓜子脸堆满了笑容，忙里忙外一天，感觉两只小腿酸溜溜的，但一想到民族手工艺品销售有了眉目，父老乡亲的工艺钱有了着落，在庭院里走起路来如浴春风，脚板一踮，好似快步如飞。泡了热水脚躺在碎花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心里热乎乎、甜甜的，现在终于可以饱餐一觉了。
翌日，玻璃窗在轻风的摇曳中沙沙作响，一缕朝阳透过浅色花布窗帘，斜照到淡蓝色的床单上，她的手机铃声哐当哐当地响啦，揉揉惺忪的睡眼，用食指麻利地划开手机屏幕，瞟了一眼竟然是隔壁省会的来电。张淑伶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心生疑问：“自己在哪个省会无亲无戚，无朋无友，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有人给我打电话呢？”心里怦怦直跳，还以为会有什么不详的事情发生呢？
她轻柔地道：“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对方好似一个美女用标准流利的普通话说：“您是贵州妙手穿青发展有限公司的张淑伶、张总吗？由我们省会牵头举办的全国旅游商品设计大赛组委会邀请您代表贵公司参赛，现在提前同志您做好相关准备。”
她半信半疑，怦怦直跳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嘴角露出欣然一笑，连忙道了一声：“好的、好的，谢谢您！”
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张淑伶喜上眉梢，立即掀开被子梳洗完毕，划开手机屏幕，马上在公司微信群编发了一个紧急通知，要求所有员工于今天上午11：30在公司会议室共商公司民族手工艺品，在隔壁省会参展相关事宜。通知一经发出，手机刷啦啦地响，一个个员工在群里回复收到的声音咚咚作响。
本次公司代表省内民族手工艺品在济南参展，对公司上下是一件喜事和大事。在人潮如织的参展会上，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代理商和销售商在此云集，这绝对是打开公司销售僵局千载难逢的机会，必须争分夺秒地抓住。
她捋了捋散落在额头上的发丝，稍微抬高嗓门把自己的想法向大家倾倒道：“本次参展事关重大，务必把我们的看家本领拿出来，让公司独具凤翔少数民族风的手工艺品在设计大赛现场亮相，这是公司走出省内销售市场的名片，大家要拧成一股绳，抓紧做好分工协作，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在会场上所有员工七口八舌地各抒己见，霎时间会场上像赶街似的人声鼎沸，最终大家达成一致共识，拟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参展方案。大家心里翻腾着对本次参展活动的期待，会议室里一片欢乐祥和，仿佛对公司明智的决定给予充分地肯定和支持。
一个月过后，张淑伶身着云勾花边的民族套裙，配上独具特色的绣花鞋，在参赛台上流光溢彩，公司的展品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脱颖而出，始料未及的是前来洽谈合作的商家摩肩接踵。她现场拍板签了几笔大单子，这个让人喜出望外的消息，捷报频传到公司和参与合作的乡亲们耳朵里，大家都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载歌载舞在院坝里跳了起来，幸福的欢声笑语回荡在颤颤悠悠的山谷。此时不论是年越花甲的大妈，还是三四十岁的少妇工作热情空前高涨，眼看手里的蜡染、刺绣马上就要变成现钱，心里就跟乐开了花似的高兴。
公司上下齐心协力，开着小货车走村串寨，从村民手中收取蜡染、刺绣等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在公司作进一步设计加工，然后走向市场。当各个民族村寨的大妈大娘领取到1000、2000、3000、5000或10000元不等手工钱时，尝到了做民族手工艺带来的红利和甜头后，左邻右舍的父老乡亲皱纹里满是敦厚和慈祥，以前做梦也没想到，凭自己的本事，在家门口做民族手工艺品，就可以挣到这么多钱......
金秋时节的清风徐徐铺展开来，乡亲们走在街道上脸上有了肉、有了笑，现在大家的兜里有了宽裕的现钱，娃娃们的小轿车里有油，电冰箱里装满丰富多彩的蔬菜和新鲜水果，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如浴春风。
一路吆喝着：“小康不小康，关键看老乡。”
每当盛夏时节，乡间宽敞明亮的水泥路上一阵阵的稻花馨香扑满鼻翼，凤翔村苗族、布依族里的大妈大娘一路哼唱着：“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声音不绝如缕，久久地盘旋在绿水青山间。凤翔村这次终于名副其实了，像它的名字一样，带领着全村的乡亲们向着美好幸福的新生活不停地展翅凤翔。
作者简介：
李德林：90后，贵州水城人，作品散见《诗歌周刊》《诗歌月刊》《西藏文学》《贡嘎山》《羌塘文艺》等纯文学刊物，以及各大报刊杂志。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