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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的地名比较有意思，不少是以动植物及姓氏指代的，例如鸭子塘、冬瓜林、张家岩等。若是仔细追究起来，其实今天有些地名是不成立的，鸭子塘见不到一只鸭子，冬瓜林也看不到一颗冬瓜树，但这并不妨碍地名继续使用。
你家明天去哪里种地？ 柿花树。 喂！幺儿，你们到哪里了？ 柿花树。
村口的交通要道旁有三五颗硕大的柿子树，村民便以“柿花树”指代这一片区域。现在人们习惯性的使用地名而不知其然，其实简单的地名背后有全村人不少珍贵的记忆。
当年分产到户后，遗留下村口的几颗柿花树，至今仍作为全村的共同资产。平时车水马龙也没几人会在意它们，但到柿子成熟的季节，一下子吸引了全村人的目光。由于是公共资产，过往路人只是眼睛直勾勾，看着翻红透亮的柿子而不敢轻举妄动，一副看饱了便是吃足了的样子。外公是原生产队队长，新世纪后继续担任村民小组长。等柿子完全由青变黄，他也坐不住了。他必须尽快召集起大家把柿子分了，不然柿子变红变软后就成为麻雀的下饭菜。分柿子当天，每家人都会派代表去，树下好不热闹。灵活一点的青壮年直接上树采摘，年长者只好在树下拿着长长的竹竿夹柿子。而我们小孩子当然是不劳而获的类型，痴呆呆地在树下等着，一旦看到熟透的柿子便“指挥”长辈夹下来给我们吃。几颗树的产量非常大，待到分柿子时，张家一提篮，李家一口袋，大家都满载而归。现在我仍然看得到，他们收获的喜悦神色。
与村口的共有资产不同，我们家老屋旁也有一颗高大的柿树。他没有被用来指代地名，也没有“柿花树”那样显眼，但在我心里却有着独特的位置。
这颗柿树是爸妈结婚后，与爷爷分家时分到的。由于是自己家的树，我更有了占有欲。占有欲表现在天天与麻雀的斗智斗勇。先熟透的柿子，总被麻雀啄得坑坑洼洼。一大早起来，就听到他们在树上叽叽喳喳，吃柿子吃得摇头晃脑的。偷吃还这么张扬，实在令人生气。踢两脚树干，大吼几声把它们吓飞走了。当你窃喜的面容还未褪去，另一群小鸟又飞了过来。一气之下，捡起石子无情地扔向它们。若是遇到胆小的鸟儿，石子一过吓得魂飞魄散，那就算没打中多少也有点成就感。遇到心大的小鸟，只要石子不落在身上，它便只顾着吃柿子，气得我在树下暴跳如雷。只能发挥想象力与他们决战了，幻想着自己变成大飞鸟去近距离驱赶，想象着自己制作了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把柿树和鸟儿完全拢住……
拿这些鸟儿没辙了，只能在柿子半熟时分批摘下来。熟透的被鸟儿吃了，刚摘下的又生涩，猴急的我们便用祖传吃法--火烧柿子。用筷子在柿子上对穿几个孔，放在炭火上烤制。只见小孔里像鱼儿一样不停地吐泡泡，不一会儿周身被烤得焦黑。凭着经验，见小孔不在吐泡，柿子就差不多烤熟了。把焦黑的外壳剥掉，柿肉微甜中带着些许苦涩，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碳烤柿子是小众吃法，主要还得靠时间发酵成熟。
我们把摘下来的柿子放在谷物里，或放在火房的炕头上，这两种方法会使柿子熟得快一些。我们一天要上楼去摸无数次，硬生生把柿子都捏软了。若有幸逮到一个熟透的，也没想着先给爷爷奶奶，自己悄悄就享用完了。等大部分柿子都熟了的时候，大人们才发现柿子已经少一大半了，这全都怪家中有几只“小馋猫”。
我们家的柿子树斜斜的生长在地埂上，树下有一个蓄水池。爸爸总担心雨水季节柿树滑倒把水池打坏，柿子可吃可不吃，而水是全家的生命线，于是一向践行实用主义的他，在有一年不经商量就几斧头把柿树砍掉了，这让我心里有点说不出的不舍和怨念。
“屈曲清溪十里长,净涵天影与秋光。此行却在樊川尾,稻熟鱼肥柿子黄。”这些年我回家的时间极少，已经十余载未看到家乡的秋色图景。不知道什么原因，村口的柿树也由原来的三五颗变为了一两颗。现在生活条件改善了，人们日常能享用到的水果也是五花八门，柿子已变得不再稀奇。每年秋收，村里也不再集中采摘分柿子。要不是因为“柿花树”的地名，我想很多人已忘记这些树了。
从繁花到硕果，由青色到橘黄再橘红，我们一帧一帧地捕捉着时光流走的痕迹。我一直很喜欢柿子，色泽橘红凝敛而又圆厚润泽，犹如一颗颗被时间之线串连起来的良渚玉珠，抹去千年尘封后映照出多彩的人类童年影像。
柿与“事”、“世”谐音，柿子色泽温润如玉，组合起来也称“柿柿如意”。因此人们也常用柿子表达对人世的美好祝愿，寓意世事平安、顺遂心意。每当看到柿子，我彷佛看到世间的美好，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作者简介：
宁显光，贵州水城人，作品散见《文汇报》《新民晚报》《贵州作家》等。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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