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wechat_logintip!

小说|牛场作家杨镇海《暴风雨》

0
回复
2903
查看
[复制链接]

4334

主题

4335

帖子

1万

积分

管理员

Rank: 9Rank: 9Rank: 9

积分
16448
来源: 2020-4-24 09:52:55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微信图片_20200424094352.jpg


这个夏天的午后,天时本来还早,但独垄民校的老师看见西界河那边的天越来越暗,浓黑的云团慢慢地涌到了独垄寨子的上空,害怕下大雨,就提前让孔福们放学回家了。


孔福们走出学校,走过那片宽阔的田坝时,整个独垄寨子及其周围连绵的山峰,已经完全笼罩在一片暗黑里了。云层里响着沉闷的雷声,闪电像刀子一样在孔福们的头上比划,让孔福们心惊肉跳。


暴雨的脚步越来越近,孔福们一群娃娃撒开腿就跑,欢叫着跑过那片宽阔的田坝。但还是晚了,硕大的雨点很快落到孔福们的头上、身上,紧随而来的风,则把冰雹送来了,击打在孔福们的头上、身上,然后蹦到身边的地里,孔福们的小脑袋被打得生疼。


孔福们摸着被冰雹打疼的脑袋,在叫喊声中跑过宽阔的田坝,跑过寨中狭窄的土路,四散奔向各自的家。孔福的父母不在,参加集体生产劳动的他们,现在不知在哪里。


进家后,孔福兄弟几个安心了许多。屋外风雨大作,山摇地动。孔福听到冰雹几乎是倾倒在石院坝中的声音。


“不晓得爸爸妈妈在哪里?”不知是谁在问。


“不晓得。”不知是谁在回答。


“我怕得很。”不知是谁在说。


孔福们没有互相安慰。这个年龄的孩子是不懂得安慰的,不管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都不会。


孔福家的土屋上盖着的茅草不是狂风的对手,屋顶很快被大片揭开,雨水夹杂着冰雹倾泻而下,泼在漆黑的炕楼上,然后漏在孔福们身上,漏在母亲给孔福们缝制的对襟衣上,很快孔福们全身就污水横流,面目全非。


弟兄几个不约而同放声大哭,因为孔福们感到莫名的恐惧。孔福们没有喊救命,嚎哭就是孩子求救的惟一方式。只是,孔福们的嚎哭被狂风暴雨吞噬了,根本没人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当暴雨像一头狂怒的野兽慢慢退走的时候,母亲终于回家了。她搂着孔福们放声大哭一阵后,抽抽嗒嗒地说:“天!菩萨!如果我家这几个小娃有什么闪失,咋办?”


母亲哭着,孔福们却不哭了,因为有母亲在,孔福们就什么也不怕了。


“你们还好,有菩萨保佑没有出事。小石幺都死了。”母亲哭着哭着,突然冒出一句。孔福们吓了一跳。


一个镜头闪现在孔福的脑子里:张连贵背着小石幺从孔福家的猪圈边过。小石幺软塌塌地靠在张连贵的背上。张连贵说,小石幺想读书了,他带小石幺去独垄民校看看,回来的时候不晓得撞到了什么鬼,就变得软塌塌的。小石幺勉强睁开眼睛看看孔福们,目光像平常一样和善。见孔福的父亲带着孔福们忙着砌猪圈,张连贵背着小石幺走了。


“小石幺在哪里?”


“在集体房。”


孔福们没有听从母亲的劝阻,飞快地冲出屋子,踏着堆在地上的冰雹和被冰雹打碎的树叶,跑向生产队平常用来召集村民开会议事的集体房。雨已经小多了。冰雹在孔福们的脚下咔嚓作响。


集体房敞着大门。小石幺像那次在张连贵的背上一样软塌塌地躺在地上,身上一丝不挂。孔福以为小石幺会像那次一样睁开眼睛看看,但是小石幺一直没有睁眼。刘玉秀跪在小石幺的旁边哭着,村里那个在区卫生院当院长的中年男人拿着听诊器,一会儿听听小石幺的肚皮,一会儿听听小石幺的胸口。几十个村民围在小石幺、刘玉秀和卫生院院长身边。


孔福们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就第一次面对死亡。只听卫生院院长说:“没有救了。”


刘玉秀突然抚着小石幺的身体,嚎了起来:“小石幺,我的儿,你咋会就这样死了?都怪朱蓝白那个老孤寡呀!朱蓝白,你咋不会死呀!”


这时候孔福才发现,刘玉秀的声音已经嘶哑,想来是已经哭了很久了。


刘玉秀和她公公朱蓝白的紧张关系,作为孩子的孔福也早有耳闻。据说刘玉秀喊朱蓝白不喊“公公”,而是喊“老孤寡”,朱蓝白喊刘玉秀也不喊“媳妇”,而是喊“烂母狗”。


寨里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有一次全生产队的人在地里劳动,刘玉秀又和朱蓝白又干起架来了,不只是打嘴仗,还有货真价实的肢体接触。这时的朱蓝白还不算老,身材干瘦的刘玉秀还不是朱蓝白的对手。但在肢体接触的过程中刘玉秀拿出了绝招,突然脱下了裤子,甩打着去追朱蓝白。那是刘玉秀惟一的一条裤子,也就是她下身惟一的遮羞布。现在那条裤子从刘玉秀的身上到了刘玉秀的手里,变成了对付朱蓝白的武器,刘玉秀的下身就一丝不挂了。


村民们本来已经要去拉架的,现在不敢去拉了,都去看刘玉秀的屁股。刘玉秀的屁股瘦瘦的,白白的,不像她的衣服那样邋遢,还有些晃眼。朱蓝白不怕刘玉秀,也不怕刘玉秀的裤子,但是他怕刘玉秀的屁股。刚在他还在骂:“烂母狗,我日你妈!”现在刘玉秀提着裤子,光着屁股追着他说:“老孤寡,你要日我就让你日!”


一向英勇无畏的公公朱蓝白却不敢再说话,吓得落荒而逃。


这个故事母亲在家里也说过,孔福相信是真的。但孔福还有一事不明白,为什么朱蓝白叫“朱蓝白”,而他的儿子却叫“张连贵”?难道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刘玉秀和公公朱蓝白总是尿不到一壶?难道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张连贵和朱蓝白也没有一点父子亲情?


刘玉秀还在抚着小石幺的身体嚎哭:“朱蓝白,你这老孤寡,你咋不会死呀!你害死了我的小石幺,老天咋不把你收了去?”


孔福用眼睛在人群中搜寻朱蓝白,想看看朱蓝白什么反应。但朱蓝白不在围成一圈的人群中。


裤子事件后,朱蓝白与刘玉秀、张连贵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最后,朱蓝白终于把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赶出了家门。


无处可去的张连贵、刘玉秀只好带着两个儿子住进了生产队已经废弃的养猪场。那个养猪场是一幢土墙房,上面盖着歪歪斜斜的石片,早就摇摇欲坠了。今天,刘玉秀和张连贵去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把小石幺和他的弟弟留在了家里——也就是他们一家住的那间猪圈里,不想在这场罕见的暴风雨中遭遇横祸。因暴风雨来临而提前收工的村民们正在集体房里议事时,一个路过的村民看见了养猪场倒塌,赶忙跑来报告。


听见噩耗的刘玉秀惨叫一声,向养猪场奔去,张连贵和村民们紧随其后。两个孩子被从垮塌的猪圈里扒出来的时候,小石幺已经没有呼吸。村民们快速地把小石幺抱到了集体房,请了正好放假在家的区卫生院院长来抢救。


卫生院院长在刘玉秀的嚎哭中,在村民们满怀希望的目光中,无数次地把听诊器放在小石幺的肚皮上、胸口上,最后终于无力回天,无奈地说:“送上山吧。”刘玉秀全身伏在小石幺冰冷的尸体上,嘶哑的哭声在集体房里回荡。


死孩子在独垄是得不到安葬的,只能丢到死娃坡喂野狗。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找来了干玉米杆和绳子,拉开刘玉秀,把小石幺的尸体裹起来,捆好,并砍了几截青竹来做抬竿。


雨停了,天黑了。村民们燃起火把,把干玉米杆裹着的小石幺送向死娃坡。孔福望着山路上蜿蜒行进的火光,仿佛看见死娃坡上那些逡巡的野狗,正在饥渴地等着小石幺的到来。


作者简介:

杨镇海,男,籍贯贵州省大方县,贵州大学经济学系企业管理专业首届毕业生,先后供职于基层法院片区法庭、县市法院,百余篇文学作品发表于《人民法院报》《中国法院网》《光明网》《新华网副刊频道》《文学贵州》《多彩贵州网文化频道》《贵州老年报》《贵州审判》《杉乡文学》《毕节日报》《毕节审判》《毕节法院网》《乌蒙文艺》《毕节晚报》《大方文艺》《大方报》《大方人民广播电台》等媒体。现为贵州省散文学会会员,毕节市作协会员。


来源:微信公众号“触摸土地的温度”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