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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年幺饭，父亲站到院子里大呼小叫，把一环房子的弟兄叔侄从屋里吵嚷出来，摇着火把晃着手电，挨家抵户拜年去了。回来时父亲身边已经随了一帮村邻，前呼后拥，唱唱昂昂，在檐灯迷蒙荡漾的煤油灯灯光里，络绎向我的爷爷奶奶，隔壁的伯公伯婆道贺新年。母亲早已摆放好酒菜碗筷，候在桌旁招呼。乡亲们挨挤立坐，划拳打码，争执赖皮，直把一台酒喝得沸沸扬扬，风生水起。
新年初一出行，乡亲们还在在当门的路上，就大声地朝着院子里的爷爷奶奶打起招呼，“二公二婆，您老人家过些闹热年”。“闹热年在你们阿边呢，看你们放了恁多的火炮儿”，爷爷奶奶一边回答，一边把来人迎进屋里。我们敬茶的时候，爷爷已从墙上梭形的烟捆里，取出一把叶子烟，三片两片地分给来人。大家围坐在火箱，剥着葵花籽，一圈一圈地传递着酒碗，叼在嘴上的烟杆忽明忽灭。摆谈说笑的时候，院子里忽然燃起炮仗，紧接着又有人在炮仗声里放开喉咙高唱。是送财神的人到了。
正月里来正月正
我给主家送财神
……
父亲已经站在堂屋里，和他对唱起来：
来的是何方神圣？
此来是何种根因？
……
唱答了几回，父亲打开大门，送财神的人一边唱，一边跨进门来。
春倌走到主家来
贵府财门大大开
左边开启金鸡叫
右边开启凤凰来
一步两步莲花现
三步四步牡丹开
五步六步逢书友
七步八步踩金阶
九步踏在门槛外
十步跨进堂中来
送财神的人进了堂屋，又继续唱：
一进门来把手拱
恭喜主家满堂红
神仙住在桃园洞
秀才出在贵府中
……
来人把印了财神爷神像的红纸恭敬的放到桌上，我们忙着敬烟敬茶，把桌上的酒杯满上。他又唱：
不敬茶来由此可，
敬起茶来有根因
……
敬的烟酒茶分别唱过了一回，才推辞一二，收起我们为他预备的一块贰角，或者两块四角钱打发钱。临走时，他一边向我们作揖，一边朗声说道：取了主人家的资财，你一文去了万文来；你走一方亮一方，脚踏四方，方方拿财。父亲和我们一边揖让，一边说着祝福，一边留他小坐。他道过谢，出了门，到另外一家送财神去了。
我们就跟着撵着，或者学着他们的腔调，东西南北，高高低低，在村野中唱和开来。又有家在高处的孩子，站在房前的杨梅树下，拖着腔调，拍着手，嘻嘻哈哈地招讨着我们：
跟着人家学，变麻雀
麻雀飞，变乌龟
乌龟跑
吃草草
……
我们就回着唱着，跑着跳着，新春的乡村，到处是孩童们欢乐的歌谣。
作者简介：
陈灼，贵州仁怀人。贵州省作协会员。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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