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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作家·微刊|青石坪六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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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2021-4-28 14:33:41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通知书

    薄暮时,橘黄的灯光亮起,照在刚粉刷的土墙上。木门嘎的一声,父亲黝黑的脸从门缝里挤进来。一双沾着泥土的手,将工作分配通知书递给我。他眼里闪着灯光的亮。

    “你看看吧。”

    我惊喜地接过来,心里咚咚跳,不敢打开,仿佛一打开,我的命运就会从里面蹦跳出来。

    “青石坪小学,离家也不远,农忙时还能回家打个帮帮。”父亲坐在干泥糊满的门凳上,边抽旱烟边说。烟斗上火光闪动,星火落在他深蓝的裤子上。他立

    即扑腾起瘦小的身子,噗噗地用手胡乱地在腿上拍打几下,又弯腰坐下继续抽烟。

    母亲在石坎上解烤烟,麻线利索地绕着干瘪的烤烟哧哧响。刚烘干的烤烟刺鼻的味道,像几只蚯蚓同时往鼻孔里钻。母亲的咽喉不时发出干咳声。喘过气后又和父亲愉快地说着我的事,仿佛是在谈论庄稼一年的好收成。她笑起时,皱纹间露出泥土的沟行。

    吃过晚饭,我把石坎上的烤烟打上捆,提到厢房码好。月亮从山间树梢上露出古铜的脸,院墙外,高大的乔木吸纳着清新的空气,夜色静美,我不禁走上稻田纵横的墨绿小道。风从鸡冠山上吹来,抚着沉甸甸的稻穗,一股香甜的味道在风里荡漾。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家人承受了很多苦,我默念着。

    上初中时,家里很困难。春季刚过,家里便揭不开锅。楼板上装谷子的口袋,像干瘪的肚皮。直到有一天,露出一个空旷的底朝天。二哥把楼板上全部的谷粒收拾起来,装满一撮,兴奋地对楼下巴巴仰望着的母亲喊道,够吃三天了。

    “要给三妹送去。”母亲说。

    二哥在一个初春的下午来的,虽说初春,山顶寒气也尚未退去。二哥单薄的凡布衣服前面破着洞,风围着那脆弱的口子钻。他打着寒颤,当他把一个白布米袋塞给我时,我触到他的手,像两支冰棍。他不停地喝着热气暖着手,深黑平静的眼眸掩饰着家里缺粮的慌张。

    那年起,我家便租一陈姓人家土地耕种,那是从黄家老坡半腰到山顶的一片层层叠叠的黄土地。小季时,全部种上了小麦,一到初夏,金黄的麦浪连天起伏,那种美感稳住了父母的焦躁。此后,馒头疙瘩、窝窝头、麦耳朵成了我们生命体格形成的重要组成部分。

    月光白成银花,夜晚的微凉敞开了。我收住思绪往回走。

    父母已入睡,我小心洗漱后上木楼睡下。山风穿过瓦缝带着露水的冰凉在我的头上探索,想到明天即将展开的新生活,一夜辗转难眠......


报 到

    穿着新做的绿底白花长裙,背着父亲刚给我做的红木箱,沿着纵横交错的田间小路,开始了我异乡任教的旅途。木箱红漆还未干,刺呛味让我不禁连声打着喷嚏。

    大黄狗一直尾随我,被我喝斥回去,它卷曲的尾巴高高扬起,在金黄的水稻间,像一簇火焰,慢慢小下去,直到熄灭。

    走在辽阔天地,山脉像天地中连绵起伏的牙床,从两边排挞而去。左边的小庆山脉连绵低矮。右边的大庆山脉连绵雄奇,主峰叫鸡冠山,它因山尖与天际间线条起伏,状如鸡冠,一到初夏,满山开满了杜鹃花,红得血浸而得名。秋天,它竟也褪去了绿,褪去了红,仿佛从皇宫里走到民间的女子,粉黛浓妆变得清新脱俗。

    到青石坪村,大庆山脉收了它的威严,大方地将怀抱向前一伸,一座小山便立在两个山脉的臂拱中,山顶上,青石坪小学横在那里。

    几间破落的石瓦房,窗子洞开大口,教室门被几颗螺丝钉抓着,像颗快要掉落的牙。
我的心凉了半截。毛校长知道我要来,早上就在操场上朝路口掂脚张望了。

    他肥胖而矮,黝黑的皮肤,像被沙子打磨过,一双眼深邃犀利,里面仿佛藏着两颗子弹。他穿着青布鞋,看到我时,双脚几乎是从操场的泥灰里扑扑地铲过来,鞋面上糊着厚实的一层灰土。

    “学校没有办公室,没有坐的地方,连茶水也没有招待你的。”毛校长声音低沉刚劲,但我感觉,有一股力量从他圆实的唇间涌出来。

    下课铃响起后,学生们从教室里飞了出来,土操场上立即升腾起一片黄尘。没有体育设施,男学生很快分队玩斗鸡游戏,将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膝盖上,跳腾着与对方相互冲撞,嬉笑打闹着。女学生三五一群,把老师用剩的粉笔头在泥地上划格子丢沙包,风一过,一层黄沙弥漫了她们。但她们的笑脸像一朵朵花,从尘埃里倔强地绽出来。

    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学校的青瓦上。毛校长向我介绍了立在石墙教室门口的几个老师。他们都穿着深青布衣服,也正用手在前额劈开阳光朝我看。只是看,又一动不动,像几截青㭎棒。我向“青㭎棒”挥手,“青㭎棒”也向我手。像隔河的植被,风一吹晃动几下,便保持着适宜的距离。

    因为我的到来,毛校长特意安排课间延长半小时。一群学生终于停止了游戏,他们发现今天校园里的气氛喜庆了一些。最终他们发现了我,便磨蹭着走到我的身旁,单单围着我看。一个女学生被簇拥着挤到我的面前,我正要去拉她小手时,她敏捷地缩了手,像一头小鹿点着轻尘奔开了,操场上立即响起了师生们的笑声。

    放学后,毛校长领着老师们在简陋的教室前,在一棵杉木旗杆下正式向师生们介绍我。我与新同事一一握手。古老师与我握手时,消瘦的脸上露出笑容,眼睛好似嵌上去的,偶一眨,双睑都要碰出声响来。后来才知道,他是代课教师,除了教书,还要干农活。教导主任范老师,瘦高的个头,黝黑的脸,一双真挚的目光,其余的5个代课老师中,我对小镜印象较深。

    黄昏,学校恢复了宁静。一抹夕阳正照在教室左侧的灰褐色椽木上,天地显得单调又寂静了。


听课

    寒风从大庆小庆山脉间刮来。青石坪堡子上的师生们,却热心朝天地开展教学活动。

    “请各班安排好学生,下午听毛校长的课。”范主任的声音通过学院广播,显得响亮有力,仿佛萦绕在青石坪堡子上的寒意,也被削减了一层。

    听他们说,毛校长教学质量年年全乡第一,他的教法究竟有何特别之处,我私下曾问小镜。“他像磁铁一样,把学生的注意力引向知识的海洋,又像个高明的舵手,善于控制节制和确定航标。”小镜不假思索地说。显然之前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或者说这是老师们公认过的。

    下午,青石坪的天空露出灰黄色,好像冷雨风雪会随时驾到。

    上课铃还没响,老师们已提前走进教室。田野里的风,带着一股寒气和湿润的泥土的味道,从窗子洞开的地方灌进来。

    毛校长踩着铃声走进教室,班长高喊“起立”,学生们的身子像一下子被这声音扯直了,脸上都是坚毅的表情。

    毛校长环视一圈,做了一个深呼吸,仿佛肚里装着的学识正在汲取力量,随时准备往外流淌了。

    “同学们……”

    毛校长的喉结像打了润滑剂,声音浑厚圆润,他黝黑的圆脸上,神态的丰富远远胜过他的秃顶。

    导入新课后,他转身板书《桂林山水甲天下》,笔力苍劲,构架优美。他范读课文时,鼻音和边音、平翘舌音竟能准确发出,加上他富有情感节奏的男中音,整个课堂,像一块磁铁,把我们紧紧地吸在上面。

    在讲到桂林山水奇、秀、险和水的静、清、绿时,毛校长要学生们把它与青石坪的山水作对比。课堂一下子沸腾起来,一个学生站起来,“青石坪的山夏天最美,鸡冠山主峰的映山红映红了半边天。”“青山坪的水最清,我们去河里捉鱼时可以看到河底的沙石。”学生们像窜出水面的鱼,欢跃地回答着。

    毛校长始终微笑,用点头和手势示意或鼓励孩子们,他要让每名学生对家乡的山水,通过这节课打上一个情感的结。

    等学生们发言完毕后,毛校长正想总结全文时,教室房顶的青瓦被突然来临的冰雹叮叮当当地砸响。弹落在瓦上的冰雹,跳钻到瓦块间的缝隙里,滚落到教室里。

    面对这不迅之客,我和小镜都吓蒙了。

    毛校长并没有紧张,他可能预感到冰雪迟早要来的。“同学们不要慌,把书包顶在头上。”毛校长坚定的声音就是一道命令,说完之后,他转身出去,准备查看其他班级的情况。

    他推开门时,一粒白色的冰雹正落在他的秃顶上,风吹起他破旧的青布长袍,像拉扯一张网。一股蚀骨的冷风吹进来,在破窗户和门间串通回旋。学生们打着寒噤,牙齿碰得毕毕剥剥得响。

    下课后,天竟放晴,阳光照在操场的积雪上,学生们从教室里跑出来,嘎吱地踩着冰雪玩,仿佛苦难经历早已过去,成为记忆渺远了。

    毛校长安排各班在操场上课,原因有太阳,师生们可以晒干衣服。

    操场上的讲课声读书声此起彼伏,寒意正在被一种洪荒的力量驱赶。这场景,连学校附近的几户牵着牛马出来饮水的村民也驻足观看,黄牛的哞声在山野间回荡,静寂和热闹,原始和文明在这里深层碰撞。

    从那天起,修学校成了毛校长最大的心愿,他的目光已经高过了阻隔着青石坪的山脉,朝着更高的眺望了。

    若干年后,当我再次回到青石坪,看到矗立在青石坪山顶的三层漂亮教室时,我不得不对毛校长心生敬意。那是一种对闭塞、愚昧、落后冲开的一种力量,是对青石坪父老乡亲的未来争取希望、争取幸福的狠命拼搏。仅一点,他是值得牢住的。


修学校

    春天,涨起的河水绕着学校哗哗地流淌,河岸两边,新生的青草经过河水雾气的氤氲,在风中绿波荡漾。

    毛校长从县城回来。穿过操场时,黑色公文包缝裂开的口子,文件从里面探出头来。

    “集中一下。”毛校长的脸膛黑中透着高粱的红,睫毛像黑色的蝴蝶双翅闪动。开会的教室,光线暗淡又潮湿,从泥地里升腾起一股霉味。毛校长站在一张摇晃着的讲桌前,双手按在上面,桌子不时发出嘎吱声响。

    “上级同意新建教学楼了,大家上课遭受风霜雨雪的日子,将成为历史”

    一阵热烈的掌声长间的响起。激动、兴奋占据着我们炽热的心,我的手掌都快要拍出火花来了。回想经历的三年寒暑,其中滋味,百般难言。

    冬天时,每间教室的墙角都堆有柴草。一下课,学生们就把中间的课桌往几边挪,将柴堆放在教室的中间烧火。师生们围着柴火,烤手暖脚,有时,上课后也还有些班教室里,青烟缭绕,从房顶上青瓦间冒出去,久久才消散。

    这种御寒的方式班班如此,有的学生自带火盆,冷的时候驾着火盆烤。常常闻到烧熟的洋芋和玉米炸开的清香。

    资金紧张,修路、建校、砌堡坎、平操场要我们义务投工投劳,看看大家有意见没得。毛校长一口气讲完,点上一支朝阳桥香烟。

    古老师一边听,一边裹叶子烟,黑褐色的烟锅上火星闪闪。

    刘老师伏在桌子上记录,不时把压在鼻梁上的眼镜往眉上推,这使他在看毛校长时,不得不仰着头。

    说做就做,范主任霍地站起来,我同意义务投工投劳,只要大家的心拧成一股绳,再大的难关我们都会闯过去。

    同意,大家相继表态。一种高尚的情怀占据着我的内心。

    好消息很快被青石坪的家长们知道了。第二天,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学校。有的直接从田地里来,把牛马拴在操场外的松树下,有的提着锄头扛着犁,沾着泥土的裤管还卷在膝盖上。

    毛校长被他们围在中间,远远地只见他的头不停地点着。“感谢你们的支持,我坚信只要青石坪的人齐心协力,就能在这荒堡堡上建起一所美丽的学校。”

    村民们响起的阵阵掌声,被空旷的山野消化着。风从鸡冠山顶吹来,一抹夕阳,正照在教室前飘扬的红旗上,在金色的光芒中,鲜红耀眼。


出 嫁

    秋天的青石坪雾气环绕,除了山顶孤寂的上下课铃声,一切都在静谧中。

    一个消息打破了宁静,代了几年课的小镜要出嫁了。学校安排我接了她的课。

    她的学生躲在一楼办公室外的楼道哭,像几把刚吹开的唢呐,声音由小到大,由远即近,沁得人心里酸酸涩涩。

    操场上,学生们不再同往日般追逐打闹,空气里,除了从鸡冠上吹来的山花的甜味、松林的苦味、枯草的香味,多了一份难舍难分的味道。

    “老师,我们不想你走”。几个学生跑到办公室门口,眼巴巴地守着。她们的老师正在批改最后一次作业。她没有抬头,鼻腔里有很重的抽气声。

    她出嫁那天,天空格外蓝,一缕洁白的云绮着天边,山鸟叽叽喳喳,上蹿下跳,仿佛也沾了今天的喜气。

    我听到唢呐声,从她家青色瓦房里传来,声音仿佛绺成一股股,随着袅袅炊烟向四野扩散。接亲的车队,车头系着的大红花,在深秋的田野,显得光艳耀眼。

    学生们东一堆,西一堆扎在一起,不时朝着小镜家方向眺望。一笼笼茂盛的竹林遮掩着她家的房子,只见灰色的椽角青黑的瓦,一群秋鸟围着房舍漫不经心地起落,学生们拉长脖子踮着脚,看不到小镜的身影,软软地坐在操场的石凳上。

    “老师,我们有礼物要送给小镜老师”。班长站起来对我说,我看到她眼眶里有泪光。

    我心里一酸,回想这两年来,小镜曾陪我度过好多难忘夜晚。

    我独自住在这幢教学楼的办公室里。春天,山风加足马力,像一根粗壮的腰带,绕着青石坪山顶,把这座孤伶伶的教学楼勒了又勒,紧了又紧。我在这被勒紧的腰间,提心吊胆地听着,教室的门窗被风吹刮着,拍打在粉白墙体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像一声声猝不及防的鞭炮。小镜知道我害怕,常来陪我度过好多单调又寂寞的岁月。

    但我终究听到唢呐声从屋里吹到屋外了。轿车轰轰地发动了,迎着清凉的风,沿着黄泥土马路,顺着山梁子,朝着大路开去。

    我和学生们沿小路追上去。我的学生们,一路摘了好多山花,黄色粉色红色的花朵,在她们的小手上,成了最美的礼物。我跟随着这些礼物奔跑着,呼喊着小镜的名字。小镜终究看见了,我们正朝着她车子驶来的方向,从枯草丛生的田埂上逶迤而来,一缕橘黄的阳光正照着她乌亮的车窗。小镜摇下车窗,远远地朝我挥一挥手,她的头发高高绾起,像一朵积雨云,头顶系着洁白的婚纱,随风飘出了窗外。

    我们分别与小镜握别,不停地说着祝福的话语。眼前学生们晃来晃去的小身影和她们絮絮不止的道别声,至今犹在耳边回响。

    田野里,阳光照着新堆的秸垛上,像一顶盖在大地上的草帽,刚割的苕叶和新撕开的玉米棒子的甜浆味在风中弥漫。几只正在田土啄食的喜鹊,不时发出嘎嘎的叫声。

    婚车起动时,我看到蒲公英的花朵,在小镜的手里,被风开,那些紫红的降落伞,朝着田野更深更远的上空飘去了。


冬天的消息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冬天竟然埋着一个不幸的消息,毛校长患了肺癌,已到晚期。从县医院接回来那天,青石坪异常寒冷。

    “到学校看一看吧”。他消瘦灰白的脸上,双眼深深凹陷下去,像两口消洞,隐隐水光闪动。

    他的儿子用担架抬着他干枯的身体,从新挖出的黄泥马路上,迎着大小庆小脉间吹来的寒风,向学校慢慢走来。

    我们立在校门口,恭敬地等着毛校长。他睁开眼睛,身子挣扎侧卧起来。我们依次伸出手与他握手,大家心里都清楚,毛校长可能是最后一次来学校了。

    风扯着单薄的灰白床单啪啪响,学生们从教室窗口,走廊上向他们的校长投以问候的目光,有哭声从教学楼里传出来。操场上,青翠的矮松,苍黄的梧桐在寒气中,单调又宁静。

    毛校长的目光,从三层白色教学楼滑落到红砖围墙上,从平整宽阔的操场移到花池喷泉上,最后落到高大的杨柳树巅上,又慢慢滑落,移到每位老师的脸上。这里的一草一木,他曾无数次用目光打量过,用双手抚摸过。

    回想这些年来,他带领我们,为了建设这所村校,开山凿石垒堡坎,挖土填坑平操场,栽花植树打花池,过中艰辛数不胜数。那些日子,我们每每都是星月升起,篝火灰烬才能回家。现在想来,这一切似乎遥远了,但却更加亲切难忘了。

    一切尽收眼里后,毛校长平静地闭上眼睑,两粒泪珠滚落下来。“回家吧!”他哽了一下,吃力地对儿子说。我们再次与他握别,冰冷,干枯,无力的手抬起来,又软软地放下去。他的儿子抬着他,像抬一堆干柴,从田埂小路上,一点一点地,走进青瓦层叠,炊烟四起的毛家寨子了。

    第三天,我正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听到哗哗啦啦的鞭炮声,我跑出办公室,一绺雪正落在我的头上。

    “毛校长走了。”古老师看了我一眼,低着头,长叹一口气说。

    我久久地立在那里,仿佛听到的是一个与他的生命本身无关的消息。感觉一转眼,一回头,毛校长还会在眼前,在身后。

    他出殡那天,下了入冬来的第一场大雪。

    清晨,天濛濛亮,白色的灯光照着园子里的积雪,马路上,田埂上,林间小路上络绎拥来前来送行的家长、学生。他们带着伤悲,踩着积雪嘎吱地,摇摇晃晃地朝他家奔去。

    我到达时,已有很多学生戴着白色孝布,跪在雪地上。雪下得陡,像开在春天的梨花,弥漫了四毛的山峦、田野。门前的河水如诉如泣,轻声流响。

    青石坪的男人们,用粗糙的双手扶着漆黑的灵柩,哭丧着脸,一步一步,朝着火金山的方向走去。他们始终铭记,毛校长一手创建了青石坪小学,带领老师们扎根山里几十寒暑,彻底结束了四村八寨的后代文盲的历史。

    “苍天哪,你为何急匆匆把他交与冬雪,大地啊,你为何急匆匆将他揽入怀中。”我心里反复默念着,泪水不禁簌簌落下。

    他的墓地在火金山半腰坐北朝南的一座青石下,遵照他的遗愿,他要看着青石坪小学。我想,也许在冥冥中,他的魂灵会低徊在这空中,半空中,守护着这里的山水,村寨。

    作者简介:

贵州作家·微刊青石坪六记(散文).jpg
    敖艳,女,现为中共息烽县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1994年开始在省级刊物发表诗歌,至今有诗歌、散文等近百篇在省市县刊物及全国有关网络发表。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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