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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作家·微刊|行走石家寨(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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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2021-5-12 10:47:08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先给外公外婆和父亲“挂青”,再开车到石家寨,从寨上爷爷的坟开始,然后再上山给奶奶和二伯挂,这是每年清明节上坟的固定程序。银白高速开通后,石家寨附近有了高速路口,下了高速“一脚油”直接就上了山,先给奶奶和二伯“挂青”,然后才回到寨上给爷爷挂,顺序完全反了过来。

    大山里的季节尚停留在春天,太阳似乎有些害羞,蒙着面纱,时而露出些许阳光,时而又躲回如纱的云层。没有风,但仍透出清冽的凉意。河边屋檐下,三位老人就那样随意地坐着,没有戴口罩,也没有说话,任时隐时现的阳光懒懒地照在村庄之上,任眼前那一汪不知道流趟了多少岁月的河水,一如既往轻轻地流趟着。河水清澈见底,随处可见一些当地叫“赤尾子”、“白参”的鱼类,在鹅卵石之间游来游去。几只鸭子在水面上浮着,任水流将其向下游飘浮一段后,再随便往后蹬几脚,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似乎没有看见脚下的小鱼,一副慵懒悠闲的模样。

    听见有脚步声,有两人转过头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张了张口,发现很熟悉的面孔,却突然想不起应该如何称呼。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我的心里突然就泛起了波澜,这是我的老家啊!

    小的时候,老家的概念是模糊的。父亲兄妹6人,爷爷去世得早,留下孤儿寡母,家里的日子要多苦有多苦。父亲长大后,在同样外出入赘的大伯的介绍下,成了嫁出去的儿子。在我的认知里,我出生的地方才叫老家,而石家寨这个地方,顶多算父亲的老家。因为有30多里路,来回要走6个多小时,奶奶在世的时候,每年最多在假期来往一两回。那时候年纪小,最感兴趣的无非就是跟着当地的堂叔堂哥堂弟们去河里抓鱼抓螃蟹,其他的记忆,淡得很。

    长大后,外出当兵参加工作,回去的时间越来越少,对石家寨的记忆更加淡了。如果不是二伯一家还住在那里,恐怕会被慢慢地遗忘在脑海中。这几年,随着父亲与二伯先后去世,才突然发现,这个地方一直有某一种东西,牵扯着我的内心,牵扯着内心深处那莫明的情绪。于是,每年清明到石家寨给去世的长辈们挂一束青,成为释放某种情绪的固定形式。

    思绪漫无目的,我则顺着河边慢慢地踱着步。

    河边一口古井,传闻寨子里有人家时就挖的。井沿就地取材用河里的石块彻成,后来人们又用水泥在井外砌了一个洗菜的池子,井里的水流出来,便可洗菜。现在,自来水拉到了各家各户的厨房,但更多的人们,还是觉得来这用“活水”洗的菜更好吃。我对几位洗菜的同样有些熟悉但不知如何称呼的妇女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拿起摆在井沿坎的碗,舀了一碗水,咕嘟咕嘟几口下去,顿觉满口甘冽。回石家寨,如果不喝这一碗来自历史深处的水,谁也不敢说回过老家。

    古井旁,是一条古老的泄洪沟,两边同样就地取材用石块垒就,齐齐整整的,好多地方都覆盖了厚厚的苔藓。石家寨除了姓石,四周是石头山,河中是鹅卵石,田地里也是石头多过泥土。如今,泄洪的功能已成为过去,沟渠成了寨子中间一条重要的道路,供人们行走,任游人品评。那些细小的苔藓植物群,就这样长在石块之间,长在石家寨的历史里,任朝阳夕落沧海桑田,默默地守望着寨子的宁静。

    堂兄问我,还记得老家的地盘(地基)在哪不?我茫然。“喏,那就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几栋木房的旁边,是一块菜地。我的眼睛有点湿润,耳边突然就响起奶奶爽朗的笑声。

    爷爷去世的时候,大伯19岁,父亲9岁,小姑还差几个月才出生。奶奶一个人带着6个孩子,住的是一间半的木房,大伯结婚,婚房在猪圈楼上,二伯结婚时,大伯让了出来。小姑出嫁后,奶奶托人带信给大伯和父亲,喊三兄弟去分家产。家里的土地,自然是留守的二伯来继承,这没有异议。三兄弟不知道,母亲早已请人将房屋的材料估了价,柱子板子,所有材料三兄弟平分,公平公正,原则是这所有的东西,出了钱才能拿走。于是,三兄弟分别掏了钱,将房子拆掉,各自运材料回家。剩下的地基,便成了菜地。奶奶一个人拉扯6个孩子长大,内心的痛只有她自己清楚,但在人前,总是乐观的笑容,总是爽朗的笑声,即使拆房子分家产,也用行动来要求儿子,必须自力更生。

    或许,这就是石家寨人的性格,绝不向命运低头。

    在寨中行走,很容易就会走进内心的深处,走进历史的深处。

    石家寨本寨,除了娶进来的妇女,全寨子只有石姓。石家的祖先来自江西,却和贵州几次人口大迁徙无关。石家寨的人,都知道家族来源的典故。传说石家寨的第一位老祖宗之前住在西河青龙水,老祖宗喜吃鱼,住在石家寨的原本是老祖宗的老表,老表姓唐,喜吃羊肉。青龙水有山产羊,石家寨有河产鱼。为了满足各自的口味,两老表协议换地居住十年,吃腻后再换回来。青龙水地好,唐家老表早已提前在协议上做了文章,将“十”字添了几笔,变成了“百”。有心人算无心人,毛笔之书,留有余地,故意勾勒,不作痕迹。十年变百年,石家老祖宗吃了哑巴亏,传下家训:与唐家老死不相往来!从此,血表亲(也称亲血表,意为亲表兄弟)成了陌路人。

    早些年,因为发起成立贵州石氏文化研究会的原故,很认真地研究了石氏家族文化。从寨上保存得比较久远的宣统年间的家谱记载,这事十有八九是真实的。家谱记载,石家寨的石氏始祖名石应伦,“石应伦因应朝公自洪都宦游黔省为黄平州牧同始至境,于其后即迁湄邑启里八甲青龙水复徙于浦水河今”。意思是,石家寨的始祖石应伦,因为他的兄长石应朝到贵州黄平州当州牧,便一起来到贵州,开始在黄平居住,很快又迁到湄潭的青龙水,最后搬到浦水河。浦水河就是今天的双石河。

    这就很有意思了,应朝公是读书人,且当了州牧,知识分子,在朝为官,对天下大事当然看得透彻,知道明朝气数已尽战乱将起,便乘来贵州任职的机会,将自己的兄弟姐妹七亲八戚都带了来。那时候的行政区划和现在不一样,黄平州至少辖着今天的黄平、瓮安、余庆、湄潭等县的一些地方。有兄当州牧,自然是想“买”哪块地盘就“买”哪块的。只是没想到问题出在自己人身上,一边是弟弟,一边是表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州牧的兄长恐怕也不好出面处理这些小事,所以闹到衙门的传言倒不一定真。在当地,还有比州牧府更大的衙门吗?不过,既然是丢面子的事,肯定不适合在家谱里传承,只能以一句“复徙于浦水河今”一笔带过。

    “吃货”的世界看不懂,石家的老祖宗,为了满足“换一换口味”的口腹之欲,把当时更好的发展基础拱手让人,决定了两个家族的命运,不免令人唏嘘。不过,历史的发展从来由不得人,如果不是当初唐家老表的“套路”,如何又能成就今天的石家寨呢!

    历史上的大迁徙,大多出于政治考量。明朝80万军事移民分屯置堡,解放初期的南下西进支黔干部,18万三线建设者迁黔,莫不如是。但民间的迁徙,更多的是为了更好的生存。

    回青龙水无望,石应伦便在浦水河边住了下来,繁衍生息,形成了石家寨。石家寨本寨在河边回旋之地,三面都是高山峭壁,前面是浦水河,山洪暴发便有淹没之险。父亲小时候便经历过一次,他和几个小伙伴躲在半山的洞里,眼见洪水一浪,河边的房子吱呀一声,便随波而去。随着人口的不断壮大,村里的土地也到了承载的极限,我的曾祖父便搬到附近一个名为石壁坎的地方,又是壁又是坎,可想而之其险峻。倒是避免了洪水吞没之险,土地也比较多,但上下山都不易,下山辗一担米,来回就是一天。没有办法,爷爷和大爷爷又搬回寨子里,只留下三爷爷在山上。小时候看望三爷爷和三奶奶,爬到半山,便再也没有一开始的兴奋劲。

    康熙年间,石家长房眼见石家寨三面是山,容量有限,迁到了马头山凉水井。到光绪年间,石氏一族不断繁衍,已成当地望族,兴起了马头山乡场。如此,四面八方的村民都往马头山聚集赶场。而今,乡场已成为当地镇政府所在地。

    我家在寨子里的地盘小,只有一间半房加上两间猪圈的面积,实在难以伸展,二伯结婚后,便搬到了对面名叫水井坝的山上,修房造屋另起炉灶。如今,二伯的儿子,也是我的堂兄弟们,都搬进了城。石家寨,就这样成了我们真正的老家。

    来的来,往的往,寨子就这样承载着自己的子子孙孙对于生活的希望,接纳着子子孙孙的一切。

    青色的瓦,古朴的木房,雕着莲花、太阳花的木窗,石家寨的人从不受外来文化的浸扰,始终固守着祖宗的习惯,拒绝曾经风靡一时的钢筋混凝土平房,用300多年的守望,守出一个国家级的“传统村落”。

    年轻的人们大多外出打工或搬离寨子,那些上百年的老式木房,不管是有人居住还是没人居住的,仍错落有致地排列在那儿,无声地诉说着村庄悠久的历史;小时候我们经常去玩的地方——堂伯家被历史淘汰的辗米房,如今已被修复成了石家寨的人文景点;曾经往河岸边上“车水”的水车,成了外来游客眼中传统农耕文化的象征,成为游客镜头里的风景或合影的背景,以及游后的谈资和感慨。

    村口有两座清朝年间的坟,坟前一大蓬应该是立碑后栽种的芭蕉树,其中一块碑的半边因为芭蕉树的遮挡,还可以见到“清诰命”之类的字样。想来,它的主人曾在朝中做过官或是官员的妻子,代表着当时石家寨的辉煌与荣光。而没有芭蕉树遮挡的地方,石碑上的字早已随着岁月被风化殆尽。不过,不管是风化了的石碑,还是碑后曾经为石家寨带来荣光的先祖,都已成为历史的一粒尘埃。唯有碑前那一河清清的河水,仍然静静地流趟着,从历史的深处,流过石家寨的荣光,流过石家寨人的梦想,流向远方,流向未来……


幸好我们努力着

    饭后有半小时休息时间,漫步在古木参天的校园,百年的历史沉淀,一草一木都散发着文化的气息。小雨淅淅沥沥,鸟儿们停止了黄昏的鸣叫,躲进了大树中的巢穴。这雨似乎也有着灵性,在树叶上汇聚成水珠,滑落下来,滴在我的头上、衣服上,浸进我的内心。从寝室出来的年轻学子们是没有这种感受的,这灵性的雨对他们来说,会淋湿头发淋湿衣服,他们一个个旋风般冲向教室。

    贵州大学,这个省内最好的最高学府,是我小时候魂牵梦绕的理想,而后来,又真正成了不可企及的梦想。没想到,在早过了求学的年龄,省国资委举办企业部门负责人培训班,我能够成为其中的一员,并以这样的方式进入贵州大学。

    小时候,我和弟弟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父母眼中的骄傲。每次听到“这两弟兄如果考不上大学,还有谁能考上大学”的恭维,父亲总会谦虚地回答:“要考起才晓得喽!”但那笑成如十月裂开的石榴般的脸,将内心的骄傲表露无遗,令恭维的人很不喜。要知道,我们那个山沟沟里的村庄,还没有出过大学生呢。父亲虽然文化程度低,但他进过县城,知道知识才能改变命运,知道只有考上大学,才能进城,才能去那高楼大厦里面上班,免遭日晒雨淋。不要说父母觉得这些恭维的话只是提前的祝贺,以每次都是满分的成绩,我们的内心,早已将贵大作为了“最低标准”。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我上初中时,离开父母的严格管教,自律性不强的劣根性显现,大学梦在中考的时候夭折。父亲听到我落榜的消息,没有打也没有骂,这是破天荒的。他从来只信奉“黄荆棍下出好人”。只是,父亲坚持他的原则:考不上绝不会给谁机会复读!我也如父亲般倔,母亲让我向父亲求情,希望能有复读的机会。我操起扁担,担起箩篼,跟在父亲背后,默默走进等待收获的苞谷林。

    种地的日子,日未出而作,日落而未息,父亲的背影越来越苍老,他因我而惩罚着自己。我不仅毁掉了自己原本应该光明的前途,也毁掉了父母的梦想,毁掉了父母在村里骄傲的资本。我的失败,让弟弟没了退路,他不仅承载着父母唯一的期望,也寄托着我未能上的大学梦。我无法想象,如果弟弟考不上大学,父母会是怎样的失望。与此同时,我也思考着另一个问题,家里的收成,除了种粮食就是一年养几头猪,弟弟如果考上了大学,哪里去拿钱来供呢?只有赚更多的钱,才可能供弟弟读大学。父亲找亲戚借了1000块钱,让我坐上了南下的客车。在我的内心,更多的是怕弟弟考不上大学,只有自己挣到了钱,在弟弟万一考不上大学时才能打破父亲的原则,完成全家对于大学这个必须完成的梦想。

    然而,到了广东却傻眼了,“遍地都是钱”的东莞,给我这个几千里外大山里第一次走出来的孩子,是当头棒喝。没有熟人在紧要岗位,根本进不了好的厂,而那些工资低得可怜的厂,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拿到多少钱,还不如在家种地!在一个名为黄江镇的地方,和老乡挤了一个月的单人床后,身上的钱已经花光,同样打工的小姨找一个老乡介绍,让我去一个包吃包住的菜场先干着,解决吃住再等待进厂的机会。

    进厂,努力,升职,加薪!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总是如此之大。和我出门前的计划完全不同,转了半天,还是和家里一样种地!我强忍泪水,看着小姨和老乡们远去的背影,我一遍又一遍地黔念“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然而,有时候自我鼓励不过是一种自我欺骗。天快黑了,主管终于回来了,瞥了我一眼,说,先交200块钱的押金住一晚再说。答应让我留在菜场的老乡是一个老头,一个普通的工人(种地的工人),低着头问,这是我老乡,不用交押金吧。“东西被偷了你担保啊!”工棚里的床很简单,垫了砖头,上面放了几块薄木板,天天在菜地干活,工友们也没什么像样的“财产”,我不知道谁会到这地方偷东西,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偷的,我他妈的像小偷吗!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心头无名火起,之前默念的励志经典抛诸脑后,看了嘴唇欲张难张的老乡,轻声说:没关系,我回去了!就这样,凭着记忆,走了两个多小时,七绕八绕回到小姨打工的镇上。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快到回黄江的公交车站,可老远,就看到最后一趟公交车关上了门,一溜烟走了,我边招手边追,但司机没有停车的意思。那车尾突突冒着的轻烟,似乎充满了嘲讽的味道。我摸了摸包里仅有的10块钱,叹了口气。小姨上晚班不能接电话,晚上也不敢随便在街上晃,10块钱住宾馆更不够,走吧,走回黄江,不就五六个小时的路程吗!这一路,既担心警察逮住,又担心遇到抢劫,灰黄的路灯,令失意的人心情更加低沉。在这条陌生的路上,我就这样担惊受怕地往前走着,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既然此路不通,只有换一条!

    “捱过这段艰难日子,想起来也不过如此”,挫折和苦难总是令人记忆深刻,如果你足够强大,它便会成为奋发向上的动力。因为有了打工失败的经历,我到了部队后,异常努力,只想着把没有好好读的书补回来。后来,凭着一篇篇作品的发表,得到部队首长赏识,转为士官,成了拿着工资的兵。弟弟如愿考上了贵州大学,我负责他的生活费。每个月,或200元或300元。给弟弟汇款,令我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因为弟弟终于让父母可以在村里挺着腰杆做人,也终于圆了我们共同的大学梦。后来,弟弟大学毕业后,凭着自己的努力,创业有成,在省城扎下了根,有了自己的事业。

    我换了一种方式,“读”了部队这所不一样的“大学”。后来又考了大专,读了本科,一步一步还着当初欠下的大学债。但似乎,内心总有些许遗憾。冥冥中仿佛有天意,原本这种培训班一般是安排在党校的,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贵州大学。听到班主任“走进贵大门,就是贵大人”的致辞,我瞬间泪目。虽然只有几天的学习时间,但那本以为再也无法实现的贵大梦,却总算圆了。

    努力,是一种人生态度。幸好,我们一直努力着!

    作者简介:
石刚.jpg

    石刚,笔名微尘、吴为,男,汉族。种过田,打过工,当过兵,写过诗。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云岩区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供职于贵州日报当代融媒体集团。作品散见于《中国诗》《解放军报》《诗人生活》《战士文艺》《战士报》《贵州日报》等报刊。著有长篇小说《父亲的村庄》。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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