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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作家·微刊|​小太阳(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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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2021-6-4 11:02:21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外公外婆从市区搬回了农村老家,母亲说这个老家是她以及她的兄弟姐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在我的记忆里,隐约记得我随父母,同外公外婆在农村呆过,但记忆里老家的模样却与前者完全不同,隐约记得那是一个用砖头砌成的小平房,里面的构造已模糊不清了,只有晚上睡觉时的部分场景仍历历在目:床似乎是临时铺的,就在大厅、门前。门外是荒郊野岭,幽静浼浼的水潭,一滴夜露滴在了月亮上;夜虫的鸣音交织在田野,余音透过门隙,弥漫在整间屋子,那是一种不可名状、不可描述的感觉,它触及我的灵魂,勾起刻在记忆深处使我眷恋的声音——是小河细细流淌的哗哗声,酥雨落在屋顶滴答声,踩到落叶花草的窸窣声,铅笔头划过纸面的嚓嚓声;伴随着外公外婆、舅舅舅妈、父母交织在一起的,低沉而有序的微鼾。每当被噩梦惊醒时,我都会紧紧抓住母亲的手,听着这夜幕为我编织的“歌谣”,等那梦魇渐渐散去。

    那时陪同我入睡的,有时是外公,有时是母亲。外公陪同时,常用粗糙的手在我后背轻抚,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像内心突然得到了慰藉。我感到心安,渐渐对此有了依赖——没有外公的轻抚,便不想睡、睡不着,或是说,害怕藏在梦里的家伙。有时,外公会去舅舅的厂里帮忙(好像是个停车厂),便由母亲陪同我,我同样地也让母亲在我背上轻抚。但是起初,我不喜欢母亲抚的感觉——母亲的手纤柔,像是一根柔荑在我背上飘荡,使我痒痒十分,抚得我难受;不抚,不安又会缠在心头。时间长了,我慢慢就适应这根葇荑带来的轻痒,就像冻僵的手立马浸入温水里,初觉不适,待手的温度回升后,便感到的暖意、柔和。母亲有时抚着抚着,手会停下来,我知道,她这是睡着了。每当遇见这种情况,我都会故意触电般抖一抖身子,以此来唤醒睡着的母亲对我的轻抚。母亲被弄醒了会问我怎么了,“抠背(就是抚背,方言)。”我小声说。“噫,你这哈儿!”母亲轻打我一下,时间长了,我和母亲愈发有了默契,每当我想让她抚某一处时,就轻声说:“上一点,下一点,左一点,右一点。”母亲都能很准确地抚到我所想的部位。我愈发依赖这种感觉……

    后来,母亲有事,我被送到了舅舅的厂里,此后的一段时间内,都是由外公照顾我了。外公每每看到我,就会喜上眉梢,弯下腰,握着我的手,说:“乖乖哈,公晚上给你抠背噶。”我每每“嗯”的同时,看着外公弯下腰,平日亮得如一颗小太阳似的大额头在我眼前放大,都会情不自禁地在上面拍一拍,每次一拍,外公的两颗豆豆眼便会笑成豆芽眼,他自己也拍拍,再拿起我的手拍拍,然后手舞足蹈地乐了起来:“拍脑阔,拍脑阔。”我觉得他像个小猴子。

    那时,我的每天的乐趣就是拍他脑门。

    晚上外公为我抠背。相比母亲,外公的手要粗糙很多,力道也要重了许多。由于习惯了母亲的轻抚,便对外公抚的力度感到十分不适,我觉得像一根被水浸过后晾干的木枝在我的后背刮蹭。每当我想让他抚某一处时,他也无法准确抚到。我逐渐不耐烦,撇开他的手,不满道:“哎呀不抠了!”夜晚里我看不到外公的面孔,只听他的声音从背后低低传来:“好嘛……”那声音就像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我回过头来想看看他,看到那被丝丝月光映得月牙貌的额头。

    我常想,那时我要是拍一拍,小月牙是不是就能变成小太阳了呢?

    待我大一点时,外地的父亲在工作上有了气色,我与母亲就一同跟去了。临别时,外婆往母亲的包里塞了一大堆东西,大部分都是吃的,有熏肠、土鸡蛋、辣椒面、辣子鸡……还有好多我说不上名儿的小玩意。母亲推,外婆塞,好像两只土拨鼠在打架,我在旁边一会为外婆加油,一会为母亲加油,给谁加油,取决于我是否喜欢外婆塞的东西。外公则在母亲身边走来走去,边走边叹,嘴里念着:“好嘛,好嘛。”两条眉毛扭成一坨湿抹布,那平时亮灿灿的额头此时也布满了纹路,我想起我平时玩捏肚子时也挤成过这个样子,每条纹路一按都软软的,像毛毛虫,很舒服。我跑到外公身边,拽拽他的裤腿,想试试他的那些纹路是不是跟我的肚子一样软,怎想到,他低头看到我后那些纹路就不见了!他一手把我抱起来,一手拍自己的脑门,嘿嘿道:“拍脑阔,乖乖以后还来拍脑阔噶。”我看着那些纹路消失地无影无踪,莫名的委屈感油然而生,“纹嘞?纹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随母亲来到父亲所在的城市后,外公外婆似乎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常问母亲:“公嘞?”“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回去了他还给抠背不?还拍脑阔不?”母亲每次就说:“你乖乖上幼儿园,回去了公就给抠背。”我盼啊盼,盼啊盼。有时,看见一个光秃秃的大石头,就对母亲喊道:“拍脑阔!”家里木衣柜上的条条纹路,总让我想起那根被水浸过后晾干的木枝,和那坨湿抹布。

    慢慢的,我似乎只能想起它们了……

    晚上,我依旧让母亲抠背,我发现,母亲偶尔会不耐烦,当她眉头紧锁、咬肌鼓起、嘴角上挑时,我如果还像往常一样“指挥”她的话,她就会使劲在我背上划拉两下,然后把我的睡衣猛地拉下来,怒喝道:“睡!”我只得转过身去,偷偷掉几滴泪,悄悄吸几下鼻子。

    月光透过窗帘悄悄地撒进层层银粉,我在心里默默地问:小月牙还会变成小太阳吗?

    我盼着过年,盼着回老家。一年,两年,三年,从母亲那得到只有“今年我们不回去过”这句话。我哭闹,我任性,改变不了他们“工作忙”的事实。每晚睡下时,我感觉到那些同二老的情感记忆每天都在流逝,今天忘一点,明天忘一点,愈发淡薄。躺在床上,看向那木衣柜,却只能看见木衣柜。我拼命在我的忆海中翻涌,试图再多打捞起几根忆针;我绞尽脑汁,妄图在那海里掀起波涛骇浪。日月逾迈,若弗云来,不过是沧海一粟的挣扎罢了。

    上了小学后,每每放学时,看着聚集在校门口的老人们一个个如鸡脖子般伸缩着向里探望的样子,以及那盼望看到孩子的眼神;看着接到孩子后,把背包往自己身上一搭,牵起孩子的手离开时的背影;看着放学的回家路上一老牵着一小,走在洒满夕阳的林荫道时的场景,我强忍着眼泪,匆匆跑回家。有时候饿了,口袋里如果没钱,我就偷偷地看着其他同学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给他们买小零食:炸鹌鹑蛋、烤地瓜、烤棉花糖、小布丁、老冰棍,好像我也能吃到似的;如果口袋里有钱,我就会去买一张烙甜饼,有时吃得急了,被扎了喉咙,像卡了鱼刺,没钱买水,我只好一边哭着,一边跑回家。

    再回老家,已不知道多少年以后了,我对外公几乎没有了眷恋,哪怕经过后来的相处,却从情感上、亲情上,没有了起初那样的亲密,或许多了一份尊敬、一份矜持、一份陌生;哪怕他对我的关心无微不至,温柔可亲,我还是更喜欢那个手舞足蹈的小猴子,喜欢那个小太阳,也喜欢那时的我。现在,回望儿时的记忆,我遗憾着且坚信着,这最初的零散的片段里一定包含了我真挚的感情,刻进我的灵魂,并伴我终生。


    作者简介:
    菡萏,原名翟勇淇,2001年生,贵州贵阳人,现就读于天津体育学院。爱好文学创作及研究。

来源:贵州作家·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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